晨起,又見陽光明媚,透過窗紙映射進來。
與之同時的,是熟悉的拍門聲。
“小燁子!快起來!太陽曬的可不止你的屁股了!”
我將自己整個人蒙進被窩裡,卻依然隔絕不住大川的叫喊聲,於是隻能探出腦袋大聲道:“身體抱恙,起不來!”
“那我進來總可以吧!”顧川見我不作聲,一踹門便進來了。一進來,便要著手掀我的被褥。
“乾什麼乾什麼!”我縮到床內側,“君子動口勿動手!”
顧川根本沒搭理我,將我的被子生生扯掉,又將架上衣物悉數丟給我:“你川爺本來就不是什麼君子!”
與外界空氣相觸的一瞬間,我立刻向寒冷屈服了,趕忙將衣衫鞋襪迅速穿戴齊整,但還是不服氣地道:“我身子沒好全呢!”
顧川正欲開口,卻被我生生攔下:“你可彆替他當說客,我如今還在病中,切莫染了病氣給他。”
“不是中郎將邀我來尋你。”顧川無奈地瞧著我道,“是魏大將軍。他特命我來請你。”
“什麼?!”我一個起身,便急匆匆隨著顧川去了。
話說回來,在酡炎城外的第三日夜半,我於帳外所聞得的喧鬨聲響,便是將士們得見樂朝兵馬自遠方來的喜悅之情。
當真是造化弄人。
攻入酡炎城後,雪倒是徹底止住了。待其消融的日子裡,雖仍滴水成冰,卻常有陽光普照,心中不免暖意融融。
我清楚自己的病從未曾大好,且在進城後一鬆垮下來,便躺了好幾日不曾起來。
於厚重的衾被中,我方知曉何為嚴寒,何為溫暖,又是何物能夠支撐人們,在徹骨嚴寒中守望溫暖。
我進了魏老將軍的屋子,發覺隻有關軍師在,便也鬆了口氣,微笑著朝他們二位恭敬行禮。
“阿燁,現下身體可好些了?”魏老將軍問我。
“好多了,隻是還有些咳,正吃著安大夫的藥呢。多謝將軍體諒。”我順道詢問魏老將軍的病情,“將軍手上的傷可好些了?”
“皮肉之傷,不足掛齒。”魏老將軍大手一揮,全然無事地笑道。
可是我所得知的是,老將軍手心因緊握刀刃而傷,利刃已穿透皮肉,直達骨處。如此言“不足掛齒”,倒甚是令人敬佩。
“不知將軍尋我來,有何要事?”我問道。
“不急,不急。人還未來齊全呢。”一旁久坐的關軍師摸著似乎近來剛剛打理過的長須,很是滿意的模樣。他不容我去問還有誰不曾來,便笑道,“銀棠之事,劉家阿燁莫怪罪於我。”
“怎會!”見關軍師要朝我行禮,我剛忙用手托扶起他,“沉璧萬不敢受先生大禮!”
“唐獻那孩子,我原也在翰林院見過。以身許國謂之獻,他也當真是應了此名。”關軍師拍了拍我的肩,“你可有替我與紹恩,好好為他上炷香?”
我點點頭,但忽然想起某一不對勁處:“關先生!敢問……您是如何知道,我得知了銀棠之事的?”
“沉璧,是我。”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響,我下意識回首望去。將近午時的燦漫陽光裡,一人身形修長地立於光內,踏過門檻,緩緩朝我走來。
霎時間內,我毫無反應,竟由著胡軍將我不曾係好的狐氅重新攏上,又探了探我掌心的溫度。他似乎已經好了大半,隻是聲音還有些啞:“何不再多穿些?”
見我不語,他欲將自己身上的披風為我覆上,我趕忙推拒。胡軍於是便鬆開我的手,朝魏老將軍他們行禮:“錦書見過將軍、先生。”
見人已來齊,魏老將軍便令我與胡軍落座,道:“此番來遲,令你等所受磨難甚重。來日回朝,吾必當補償。”
我自然言“不敢當”,胡軍倒是微微頷首,言“即便戰死,亦理所應當”。
“阿關言你等傷勢方愈,今日也就不見血腥了。”魏老將軍將一紙筆錄遞與胡軍,我便也湊過去看。隻見其上記載了些供述,應當是審那些個莨國戰俘所得的結果。
普通的莨國兵士自然不明深因,而上等的將領則訓練有素,大多服毒或觸柱自儘。餘得的幾個口風又嚴,用了各式刑法,甚至聽大川說,連最折磨人的淩遲也用上了,方才得出些消息來。
莨國人言逖煜在榴丹備下了一份厚禮。至於究竟如何豐厚,沒有後續。
胡軍與我相視一眼,便同在座的魏老將軍與關軍師一般沉默了。
隻不過近些日大軍會停侯酡炎郡不移。一方麵乃行路至此,需休養生息。而另一麵則是恰逢元日將至,索性便令將士在此處將歇一番,也算撫慰軍心了。
魏老將軍最後言,無論如何,整個絳州都必須收歸樂朝腹中。
而關軍師則是在正事完畢後閒聊打趣:“小燁子!”
“哎!”我應聲道。
“沒事就多出去走動走動。”他笑道,“找你師兄也未嘗不可。”
我剛想應下,卻又被噎了回去。
“阿關,彆拿孩子湊趣。”魏老將軍道,“你自己那副棋解不開,可彆賴到錦書和阿燁頭上!更何況年少時與弟兄幾個領兵出征,哪有不吵架拌嘴的?過幾日便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