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三天後，在小夥伴們無言的目送下你再次敲開了教練辦公室的大門。

“先生，現在方便嗎？”你探出半個腦袋。

瓜迪奧拉揉眉，見你有些驚訝。

你拎起三箱錄像帶，猶如展示戰利品一般“嘩啦啦”一排擺在會客桌上，驕傲地挺起胸膛：“先生，你給我的錄像帶我都看完啦。”

“2009-2010賽季，巴塞羅那對陣比利雷亞爾。”

“2010-2011賽季歐冠，阿森納對陣巴塞羅那。”

“……”

問題像源源不斷的河水，你拿著紅藍色的磁扣在白板上飛快擺出雙方陣容，大腦不斷推演。有的時候瓜迪奧拉會冷不丁地問你一句變陣的原因，你退化成一個剛剛接觸足球的新手，隻能憑著自己的直覺猜測和一些淺薄的知識磕磕絆絆地回答。時間從未如此漫長，問題變得更加艱深，你逐漸招架不住，但莫名地，你不希望麵前的這人失望，隻能硬著頭皮展示自己的想法，到最後嗓子都啞了。

結束最後一個問題，瓜迪奧拉看著一片混亂的戰術板，陷入了沉思。

“抱歉。”你覺得自己答得很糟糕，頭頂神采奕奕的呆毛都耷拉下來，沮喪地承認：“其實，那三箱錄像中至少一半我之前就完整看過——我喜歡梅西。”

“為什麼要抱歉？你做得很不錯，應該說非常不錯，在你這年齡我想不會有做得比你更出色的了。”

“用不著安慰我，先生，”你有氣無力地仰倒在沙發上，頭蒙進靠枕裡：“梅西肯定能做出更好的回答。”

“我想他做不到，”似是有些忍俊不禁，他坐到你身旁，透過薄薄的襯衫你可以感知到他身體的熱度：“他一看見戰術版就想溜號，而且為什麼要和他比，你和他完全是兩類人。”

“向偶像看齊嘛，”你從枕頭後慢慢露出一隻眼睛：“真的麼？你真的覺得我答得不錯？”

他使勁揉你的頭發：“真的，我不騙你。”

07

你是個缺愛的孩子，相處得越久，瓜迪奧拉越是肯定這一結論。

當然，這不是說你是個來者不拒的小可憐，相反，你眼光挑剔，寧缺毋濫，是個暴君：變質的愛丟掉，不純粹的愛不要，居高臨下的愛根本入不了你的眼。

“我想了解亞德蘭科·特呂格韋的大致情況？”

“左右腳均衡，射術上佳，身體對抗能力不足……另外，”球探翻了翻資料：“我想你特彆需要注意，特呂格韋一家在他十一歲時去看球的路上出了車禍，隻有他一個人活下來。醫生判了他死刑，大家都以為他再也站不起來，有一年他完全說不了話，在心理評級上，他是不合格。”

門輕輕闔上，桌上冷掉的速溶咖啡不再散發香氣，瓜迪奧拉啜飲一口，苦澀異常。透過落地窗，訓練場上的你叉著腰，再一次斷掉穆勒的球，然後被穆勒圍著操場報複性追殺。你“咯咯”大笑著被壓倒在草皮上，仿佛毫無陰霾，沒有人知道你的過去——我將他帶了出來，我對那孩子負有責任——瓜迪奧拉心想。

瓜迪奧拉被這個世界狠狠傷害過。

所以，他竭力避免你再受他受過的傷。

他知道從高處跌落的失重感，被心愛的球隊背叛拋棄的空洞，無人問津的落寞。球員時代他就不是那個天賦最高的，但他是留到最後的。他自豪於自己的聰明才智，勤能補拙，也早早認清自己的能力邊界——他注定無法成為那個可以實現自己理想的天選之子。

但幸運的是，上帝的寵兒，他活到現在，遇見過兩個。

梅西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