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瑟瑟,霜寒露重。
露台上的人聞言一笑,兩指從錦袍前襟裡抽出一封燙金請柬,飛扔過去。
蕭亦行抬手截住。請柬乃琅琊閣閣主,沈念辰的師父北桓仙尊所書,邀請碧雲天參加兩個月後琅琊閣舉辦的比武論道。
“看來你我相遇實非偶然?”蕭亦行闔上請帖,朝沈念辰望去。
“不瞞師兄,此次我是特地來碧雲天送請柬,聽說你在玉茗鎮超度亡魂,料想可能遇見,便在此處多停留了兩日。”
“你如今也是護宗長老,一份請柬而已,何需親自跑一趟?”蕭亦行指尖微微摩挲著酒盞,眸光幽長。
沈念辰輕笑一聲,走回屋內坐下,“你我同門一場,我便直說了。我奉家師之命,此次定要請碧雲天赴會。”
蕭亦行並不作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沈念辰道:“其實樓下那些人說的倒也沒錯,自從那件事後,琅琊閣在修真界的地位一落千丈,加上這次昆侖玉虛宮玄已真人出事,五大修仙門派中已有兩派在走下坡路。可另外三派卻在崛起,尤其是蒼穹派,除了宗主謝渺是土係靈根宗師,不久前左風淮也破了元嬰境。”
“左風淮?我記得他是金係天靈根。”蕭亦行若有所思道。
“不錯,這麼一來,蒼穹派大有要把昆侖宮取而代之之勢。”
“所以琅琊閣舉辦比武論道,究竟是何目的?”蕭亦行抬起眼眸,直視沈念辰。
“天地五行封印不僅是宗門實力所在、更是世間人心所向。若琅琊與昆侖兩派再無金木靈流傳人,遲早要為其他三派所吞並。所以這次琅琊閣廣邀修仙門派比武論道,一則是為了壯門派聲勢,二則也是想借此機會留意些好苗子。閣主想請師兄念在昔日同門之誼,勸說貴派赴會。若我們琅琊閣、昆侖宮和碧雲天聯手,便能號召半個修真界。”
“主意倒是打的不錯,可惜碧雲天向來不參與門派爭鬥,怕是要讓北閣主失望了。”蕭亦行淡淡道。
看眼前人麵色冷峻、不為所動,沈念辰冷笑一聲,寒眸如雪,幽幽道:“看來蕭師兄是忘了,那些門派當年如何咄咄逼人,讓顧師兄...”
燭火映著蕭亦行微涼的鳳眸,他握著酒盞的手指漸漸收緊,骨節根根清晰,但仍抿緊嘴唇不發一言。
“去或不去,請師兄斟酌。不過明日之事,可明日再想。”沈念辰緩緩收回目光,笑道:“你我今日定要不醉不歸。”
兩人雖二十年未見,但當真有些年少情分。儘管後來的酒喝地有些沉默寡言,更像各自獨酌,但所謂故交,就是不用言語也能勾起往事回憶,僅僅是相逢,便能慰藉一身漂泊。不知過了多久,第二壇秋露白也終於見了底。似有醉意之際,雙方不約而同起身告彆。
“笑春風”不遠處有一家客棧,江嶼白匆匆入內,用指背敲敲櫃台,喊道:“四間上房。”
夥計掀起門簾匆匆跑來,搓著手笑道:“各位客觀,實在對不住,近日小店客房有些緊張,隻能騰出兩間,要不委屈客官將就一下?”
夜色已晚,確實不便再尋住處。
“那,師尊一間,易師兄、楚師兄一間,我隨便湊合一晚好了。”江嶼白小心翼翼道。
“不用,你與我一間,星洛、楚杭一間。”蕭亦行道。
儘管都是徒弟,但真要論起親疏遠近,自然是在蕭亦行身邊長大的楚杭與他最親近。江嶼白雖也收為門下弟子,但對蕭亦行仍是懼意未消,忽然聽到要同住,一時受寵若驚嚇得臉色都有點不自然了。而楚杭卻是頭回感到師尊有意回避自己,不免心頭一酸,微微發怔。
少年心事藏不住,兩人的表情一絲一毫都落入眼中。蕭亦行歎了口氣道:“算了,還是楚杭同我一間吧。”
楚杭滿腹心事,一不留神上樓梯的步子都踉蹌了一下。
蕭亦行神情疑惑地回頭。
“我去讓店家準備些熱水,給師尊沐浴更衣吧。”楚杭連忙道。
“不必了”,蕭亦行隨手給兩人都捏了清潔訣,輕輕拂去一身灰塵,開口道:“夜色已晚,早些休息。”
“嗯。”
好在房間夠大,有一床一榻,兩人可各自安睡。
楚杭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幻境裡的情景一遍遍湧入腦海,往日種種猜測和今日沈念辰的反應至少讓他明白一件事。他,很像蕭亦行的一位故人,還是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他不知道師尊與那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但他明白,那應當是師尊藏在心裡最深處的東西,任何人都觸碰不得。少年心緒複雜,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密密麻麻地噬咬著,在片刻心跳與激動過後,胸膛裡仿佛又被一掃而空,唯餘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