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聲不低不高,但此時現場安靜下來,足以讓其他人聽見。聽見這熟悉的笑聲,眾人下意識看了過去。
晏長裕也抬眸淡淡看去。
因為方才一番激烈的動作,本來帶著病態的蒼白的臉色染上了一點紅暈,他挺直著背脊,猶如青鬆蒼柏,讓他整個人顯得多了絲神采飛揚,越發耀目。
“郡主莫要誤會!殿下方才隻是……”
陸瑾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急著開口就欲要解釋。
“我懂我懂,方才是太子殿下見義勇為。”不等她說完,元朝已經說道,“殿下心懷大善,自不會見死不救。無論方才是誰出事,本郡主相信殿下都會出手的。”
她這般深明大義、通情達理,直接把陸瑾餘下的話全部堵了回去,一口氣不上不下的,險些維持不住儀態。
不僅是陸瑾,其他人也覺得詫異。
以至於,現場忽然安靜了下來,幾乎落針可聞。
見眾人愣住,元朝仿若不知緣由,笑著道,“本郡主瞧著天氣有變,怕是要下雨,又出了這意外,想必諸位都沒了賽馬的興致,不妨便下次吧。”
說罷,她先一步朝外走。
“……郡主真的不介意?”
“她不是最在意太子殿下嗎?瞧著這一幕,當真不生氣?”
“反正我不信。估計是裝得吧,私底下不知氣成什麼樣了。”有人搖頭,“就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了。”
“也對,誰不知道元朝郡主對太子殿下情根深種,看得比眼珠子還緊?所以肯定生氣了!”
身後的議論元朝一概未理。
有時候解釋再多也不用,總有一日,所有人都會知道——她衛元朝再也不愛晏長裕了。
*
天氣確實有變。
明明不久前還是明媚烈陽,沒多久,天上便飄起了雨。這情況,眾人自然無法回城,便都先轉去了旁邊的皇莊。
雨沒下多久,便又放了晴。眾人已決定今夜留宿皇莊,又受了驚嚇,便決定好好遊一遊這座皇莊。
一切與上一世無甚不同。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不久之後,陸瑾便會不小心落入湖中,正好被五皇子所救,隨即不久便順勢被賜了婚。
元朝的計劃便是,攔住五皇子,給晏長裕創造機會。想必看著自己心愛的表妹溺水,他定然會毫不猶豫跳下水救人。
如此,這一次有了肌膚之親的就是他們。
以陸瑾的身份,自然不會做妾,元朝便能借此機會假裝“忍痛”解除婚約,成全他們。
如此這般,晏長裕還能說她無理取鬨嗎?
他該感謝她才是!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因著上一世的記憶,元朝對這座皇莊還算熟悉。眾人按照上一世軌跡一起遊湖,因著人數不少,所以分了幾條船。
陸瑾與五皇子在一艘船上,元朝與晏長裕在另一艘船。兩條船隔得不遠,隻有幾米的距離。
……三、二、一!
元朝在心裡默數,當數到一時,果真便聽撲通一聲,陸瑾似是腳下一滑,直接栽進了湖裡。
元朝目光微動,朝隱在暗處的衛一示意。
“不好,陸姑娘落水了!”
眾人連連驚呼。
“表妹!”
五皇子當即便要跳下去救人。
暗處的衛一看準時機,伸手一彈,一顆極其微小的石子打中了五皇子的腿。他立時麵色一變,竟是單膝跪在了地上,沒了力氣下水。
侍衛們都在岸上,要遊過來需要時間。
況且,男女授受不親,侍衛們都有些踟躕。其他公子們也猶豫不決。
元朝眸光淡淡。
想來晏長裕要忍不住了。
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冰涼的湖水裡掙紮,他還能坐的住?
元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不遠處的晏長裕看了過去,卻不想男人恰時抬眸,竟是也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頓時撞在了一起。
元朝愣了一下。
而就在這時,船身忽然劇烈的晃動了起來。毫無防備之下,元朝身子一歪,就朝湖裡落了下去。
霎時,至少一半的身體侵入了冰冷的湖水裡。
眼見著就要被湖水淹沒,一隻熾熱的大手忽然攥住了元朝朝上伸的手腕,猛然用力把她拽了上來。
他的手炙熱如火,元朝的手沾了湖水,冰涼如雪。相觸的瞬間,兩人皆是顫了一下,下一瞬,元朝隻覺手腕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她本能地溢出了一絲痛呼。
“衛元朝,不要再做多餘的事!”
不等元朝反應,頭上傳來了男人冷冽不耐的聲音,“孤與陸瑾沒有關係,你若介意,大可放棄這樁婚事。”
是晏長裕的聲音。
與上一世相似的話語。
又冷又硬,比霜雪還要涼。
那頭,沒有五皇子搭救,陸瑾竟然自己遊回了船上。
元朝瞬間明了,晏長裕這是誤會她在學陸瑾,目的便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隻覺渾身冰涼,像是瞬間墜入了冰窖,紅潤的臉色霎那間沒了血色。
他們這邊的動靜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元朝渾身濕淋淋的,她說不清是身體更冷,還是心更冷。
上一世晏長裕冊立貴妃的時候,元朝沒有哭;獨自在冷宮等死的時候,元朝也沒有哭。
她比不上爹爹和兄長們的厲害,可她也是衛家的孩子,是大將軍的女兒,她再嬌氣再怕疼,也從不哭。
衛家的人,流血不流淚。
她記著。
臨死都記著。
可這一刻,元朝隻覺得眼眶酸痛到了極致,她仰著頭,看向晏長裕,咬著牙回了一個:“好。”
“晏長裕,”她握緊了手,一字一頓的道,“我不喜歡你了。”
她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再也不要。
少女的眼紅紅的,像是藏著一把火,幾欲把人吞噬。晏長裕下意識蹙緊了眉,卻是一字未發,越發冷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