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天郡主落了水,說不得會受寒,您可要去瞧瞧?”常文小心觀察了桌案前的男人神色一眼,見他臉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一時也摸不準這位主子的想法。
隨著年歲漸長,殿下越發捉摸不透。哪怕他跟了殿下十幾年,也難以看懂。
“落了水,喚大夫便可,孤去有何用?”年輕的太子麵色淡漠。
“……老奴瞧著,今日郡主很是生氣。”
常文忍不住補充。
元朝郡主與殿下這樁婚事雖說有些瑕疵,但事已成定局,常文還是更希望這兩位主子能夠琴瑟和鳴。
況且郡主一片真心,便連他這個閹奴瞧了也頗受觸動。
他家殿下如今式微,旁人多是避之不及。常話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他家殿下獨自一人支撐至今,若能得一知心人相伴,乃是幸事。
隻可惜,他家殿下麵對元朝郡主時堪稱鐵石心腸。如今日這事,便是他這個旁人看了都難受,何況是嬌滴滴的小姑娘?
豈不是更加委屈。
“郡主對殿下一往情深,殿下若是哄幾句,她定會消氣的。”常文道,“那些氣話,也能收回去。小姑娘鬨鬨脾氣很正常。老奴瞧著,郡主今日是真的傷心了。”
雖說沒哭,可那雙泛著紅意的眼,卻比哭了還讓人心疼。
“她生氣與否,傷不傷心,與孤何乾?”晏長裕叩下案上的書,語氣淡淡,“她要鬨便由她鬨,孤倒是希望她能做到今日所說。這樁婚事本就不該存在。”
話間,他抿了抿唇,似有不耐。
“可……”
“孤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不等常文再說,晏長裕冷了臉色,“往後不必再提她,孤不想聽。下去傳膳。”
“……是。”
見他當真發了火,常文不敢再勸,隻能在心裡歎了口氣,退了下去。
不過半刻鐘,晚膳便端了上來。
這些日子晏長裕養傷,太醫囑咐了不能用大葷,吃得便偏清淡。往日,無論人到沒到,郡主都會吩咐人送補湯或者藥膳來。
若是她人來了,那定會親自送過來。
自晏長裕搬進皇莊後,從無一日落下。
唯獨今日,本該放補湯藥膳的地方是空著的。晏長裕仿若並未發現這點小事,安靜的用了晚膳。
不到一刻鐘,便放下了箸。
“殿下今夜可是胃口不好?”常文瞧見桌上的菜隻動了一點,飯也沒動幾口,與殿下平日裡的食量相差巨大,忍不住開口,“老奴讓廚房送些補湯來?”
補湯二字,讓晏長裕蹙了蹙眉。
“不用了,孤用好了。撤下去吧。”不等常文再說,他已起身又朝著書房去了。見此,常文無奈隻好閉了嘴。
*
“今日之事可查清了?”
書房裡,晏長裕坐在案前,神色隱沒在橘黃的燭光下,顯得晦暗不明。
下方,身著黑衣的暗衛正恭敬立著。
大周皇族,無論皇子還是公主,五歲後便都可以擁有暗衛。暗衛隻忠於主上一人。隻是為了維護皇權,暗衛數量有著嚴格要求,通常也隻是武功比侍衛更高一些,護著主子安全而已。
便是太子,也不例外。
然誰也不知道,晏長裕身後跟著的暗衛已經足以威脅到皇權。
“稟主上,已查清了。”暗衛上前一步,把手中東西呈了上去,邊恭聲回道,“屬下發現馬與船都被人動了手腳,隻是幕後之人動作隱秘,掃尾堪稱乾淨,暫時沒有拿到明顯的線索。”
馬會發狂是中了藥,隻是那藥應是特意配製,若不是他們早有防備,也難以發現蛛絲馬跡。
“今日您所在的船之所以忽然晃動,也是因為當時有人藏在水底,故意為之。所以郡主落水應不是故意。”
當時主上與郡主在同一條船上,郡主落水,身為未婚夫,殿下自然要去救人。如此有了真正的肌膚之親,殿下與郡主的婚事便不可能再更改。
所以幕後之人的目的,想來便是要坐實了這樁婚事。
他們雖然故意傳出主上的腿可能廢了的消息,但還是讓那些人不放心,所以便想出了這個計策。
本來一切都在他們計劃之中,誰也沒有想到,元朝郡主會忽然冒了出來,打著雙方都是措手不及。
主上若是真娶了元朝郡主,腿廢了,倒是無礙。可若是沒廢,定會被聖上忌憚,儲君之位將更不穩。
暗衛能想到的,晏長裕自然也能想到。
他麵無表情的坐在案前,沒有說話。書房裡,頓時安靜到了極點。暗衛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背脊生起了陣陣寒意。
“今日郡主既說出了那話,或許當真可能會主動退了這樁婚事。”沉默良久,暗衛斟酌著說。
晏長裕沒有說話,右手指尖無意識摩挲了一下,指腹間仿若還殘留著一絲冰涼又細膩的觸感。他不自禁又摩挲了幾下,便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個不經意的動作。
“如此,甚好。”
半晌,俊美的太子無甚溫度的開了口,“望她說到做到。孤等著她來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