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晏長裕沒動。
虞晉也沒有移開視線。
“師兄,你在看什麼?”恰時馬車要轉彎,速度慢了一點。元朝見虞晉的目光落在她身後,像是在看什麼,邊問,邊也跟著轉頭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靜默立在轉角處的晏長裕。
他身邊跟著常文與幾個侍衛,侍衛們手上都捧著東西,一行人打扮平常,也沒乘轎坐車,看上去異常低調。
元朝臉上的笑意下意識散去。
既然見到了,那便沒有裝作不知的道理。晏長裕畢竟是當朝太子,無論她心中是何想法,該有的禮儀規矩都不能少。
況且晏長裕此時正直直看著他們,站定不動,似在等他們反應。
元朝叫停了馬車。
虞晉先下了車,再伸手去接元朝,溫聲提醒:“不著急,小心一點。”
兩人到底很熟悉了,元朝自然是不會師兄客氣,直接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借著他的力,下了車。
晏長裕依舊站在原地沒動,隻麵色平淡地看著這一幕。
“太子殿下。”虞晉朝晏長裕點了點頭,行了一個平禮。洪文帝膝下的皇子都還未封爵,唯有他這個養子封了郡王,寵愛可見一斑。
太子雖是儲君,但虞晉身份也不低,又是重臣,自然不用行君臣之禮。少時,兩人還一同讀過書,雖關係淡淡,但論排行,晏長裕還得喚他一聲兄長。
“瑞王殿下。”
晏長裕看了他一眼,也淡淡回了一禮。
話落,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元朝身上。
隻見少女今日換了一身青色衣裳,與身邊同樣著青衫的男子站在一起,竟恍若璧人一般,養眼又和諧。
“臣女見過太子殿下。”元朝垂眸,也向晏長裕福了福身。
禮儀周全,沒有一絲錯漏。
但正因為此,才顯得尤為奇怪。
身為郡主,元朝便是平日裡再不學無術,這些禮儀規矩都是通熟的。隻是她身份尊貴又特殊,加之性子恣意,平日裡能讓她遵循這些禮儀的人,少之又少。
便是往日麵對晏長裕,她也從未這般規矩過。
她是不喜歡被這些框框架架束縛的,而且最嗤之以鼻那些所謂的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等道理,外人她管不著,但在元朝瞧來,夫妻之間應是平等的才對。
即便晏長裕是太子,她也一直是這個想法。
但如今她已放棄了這樁婚事,與晏長裕不會再做夫妻,如此,他們之間便隻剩君臣這層關係了。
她生得著實是好看,便是這簡單的行禮也有著彆樣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了過去。
晏長裕目光在她身上頓了幾頓。
“郡主不必多禮。”過了幾息,他才淡聲開口。語氣淡漠,眉目疏離。元朝客氣一笑,順勢重新站直了身體,與虞晉並肩而立。
兩人之間如此生疏,半分也不像是未婚夫妻,倒像是隻寥寥有過幾麵之緣的過路人。
碰見了,便順便打個招呼,至此,再無其他。
站在晏長裕身後的常文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僵硬又奇異的氣氛。他算是最了解自家殿下的,分明察覺到了殿下一瞬間冷了幾分的氣息。
一時沉默。
元朝本以為打過招呼之後,便能順勢離開。但晏長裕一直站在原地,沒動,也沒說話,就這般靜靜地立在那裡。
“這般晚了,太子殿下怎會在此?”須臾,虞晉開口打破了沉寂。他麵上含著淡淡的笑意,溫潤清雅,頗為矚目。
說起來,細看之下,虞晉與晏長裕竟還有幾分相似。兩人身量相當,相對而立時,竟似真有幾分兄弟相。
不過氣質截然不同。
虞晉明明是武將,但多數時候,像是個氣質謙和的佳書生。君子如玉,看到他的第一眼,大多數人腦海中冒出這四個字。
晏長裕卻不同。
除了幾分屬於儲君的貴氣,但他眉眼冷淡,麵容俊麗卻又無甚表情,打眼看去,氣勢更加鋒銳淩厲,讓人不敢靠近。比起虞晉,甚至更像是一位將軍。
“孤是來尋郡主的。”
誰也沒想到,晏長裕竟這般直接說了出來。
這裡就是鎮國公府外不遠,其實不用問,任誰都能猜到。
元朝也愣了一下,總算抬眸又看了麵前青年一眼,見他臉色淡淡,與平日無甚不同,便就沒了興趣。
而且她肚子都餓了,趕著回去用晚膳,也沒心思猜這人的心思,直接問:“不知殿下尋臣女何事?”
“春蒐之事。這些東西是給你的。”晏長裕言簡意賅,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都是父皇吩咐的。”
原來是為了完成洪文帝布置的任務。
元朝恍然大悟,她就說,晏長裕對她避之不及,怎會特意來尋她?現在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多謝陛下與殿下的好意,不過這些東西臣女確實不缺,就不占殿下的便宜了。”元朝朝他笑了笑,頰邊露出淺淺小窩,明明那般甜,出口的話卻不客氣,“殿下還是把這些東西給需要的人吧。我國公府的庫房也裝不下了。”
晏長裕靜默。
不等他開口,元朝瞧了瞧天色,直接道:“時辰不早了,便不耽誤殿下的時間了,臣女先行告辭。”
說罷,便轉身上了車,又對虞晉招手:“師兄,快些上來。我都餓了,咱們早點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