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夫人眼睛雖看不見,心思卻極為清明。她頓了頓,正色道:“於夫子親自拜訪,想來是為了賦兒的事吧?有什麼還請於夫子直說。”
於繁笑了一聲,語氣還是頗為猶豫,“這個……”
關老夫人道:“可是賦兒又惹了誰家少爺?還是與誰打架了?”她聲音淩厲,聽得於繁心中一緊,連忙道:“不是不是,關賦同學跟人相處很融洽。是這樣的,老夫人,因為現在是春季,外麵景色正好,所以書院組織了一次春遊,打算去離山寺。關賦同學說家裡有不便,所以小生特來拜訪。”
關老夫人麵色一鬆,微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辛苦於夫子還要特地跑一趟。現在距離童生試僅三個月,老身希望賦兒能在家多溫習書,所以比較克製他的行蹤。”
“以關賦同學的學識,童試定能輕鬆而過,老夫人請寬心。”
關老夫人聽他這麼說,臉上的笑容又多了些。她偏頭朝關賦道:“你明日就去罷,東西什麼的讓管家給你準備準備。”
關賦回了聲“是”,臉上卻未見喜色。
於繁想到原來關府還有管家操持,頓時對關老夫人的安頓放寬了心。
關老夫人年紀已大,聊不多時就犯困。關賦扶了她進內室去休息,回來時看到於繁正對著壁上的字畫細看。
“都是贗品!”不知為什麼這四個字就從口中吐了出來,關賦站在他身後,麵無表情。
於繁回頭看他,笑的溫和,“一般人看不出來的,關賦同學,你又何必說?”
“你已經看出來了。”
於繁轉移話題,“關賦同學,不介意的話可以帶我去你書房看看麼?”
“可以。”
從側門走出去,回廊閣樓等物都有些荒涼,上麵雜草叢生,微風吹過,頓時搖晃一片。餘暉照耀折射,在眼底暈染成一道暖光。
關賦看著他注視著屋頂,想到這殘破的一切,心底不知有什麼東西猛烈的衝上來,他低聲道:“以後我會修複好的!”
於繁不明所以,“嗯?”
“我會金榜題名!我會光宗耀祖!我不會讓這裡一直荒蕪下去!”帶著誓言般的決心的語氣,令於繁震撼了一把。
關賦盯著他,眼睛亮的似要冒出火花,裡麵的堅毅與堅決,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多想成功。
於繁微笑,抬起手去撫他的頭,“嗯,我相信!”
關賦跟他身高相若,此時突然被他摸到頭,身軀一僵,臉色更是有些寒意。於繁也不懼,仍是笑眯眯的,甚至拽著他的胳膊繼續往前走。
關賦看起來似乎隻是有些不習慣,並未生氣。於繁道:“關賦,看你寫的字,似乎是對書法極有研究的?”
他言語間將“同學”兩個字省略掉,一時間聽起來竟有些熱絡。
關賦微微不自然的側了側身,回答道:“家父自我兩歲便教我練字。顏筋柳骨,顛張醉素,曾經都有銘記在心。”
“無怪字能寫的如此之好。我看你家大堂處匾額上題的字,頗有張旭的風骨,那股癲狂勁,倒也不遜於他。”
“那是我爹酒醉時寫的。”關賦抿緊唇,似乎不想多提這個話題,在前麵開了門,“於夫子,請進。”
於繁毫不客氣的踏入,向屋內掃了一眼,乾乾淨淨的給人的感覺十分舒服。書本等物堆了半屋,全是詩詞典籍等,於繁看著壁上的畫,驚喜道:“剛剛大堂內的畫是你畫的?”
關賦沒有想到他竟能看出來,“嗯”了一聲後,道:“平日無事,聊以作消遣。”
於繁直覺的覺得他沒有說真話,卻也沒有再問下去。他坐在書桌前問了問關賦平日讀的書,再看了下他以前寫的文章,臉上的微笑漸深。
關賦站在一旁回答著他的提問,突然想到已經說了半個多時辰自己還未倒杯茶進來,便又走了出去。
端著茶走回來時於繁已站在門口,他微笑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關賦點點頭,也不說什麼留下來吃晚飯等虛話。送他出了府,太陽早已落了山,路麵變得有些昏暗。
於繁說:“就送到這吧。”他轉身而行,突然又回過頭來,微笑道:“我留了點東西在你書桌上。”
關賦驚愕,看著他走遠,然後快步回了書房。
桌上有一張用硯台壓著的白紙,紙上有黑字。濃墨已乾,一筆一劃,規範又有勁。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過是普通的一句話,關賦看著眼裡,冰冷的心卻泛起了絲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