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宋綰疑惑轉身,正欲開口,可整個身子卻突然沒了力氣,父親的臉也模糊起來,整個世界開始天旋地轉。
她倒在了秋瑤的懷裡。
秋瑤看著懷裡暈倒的宋綰,悄然淚下:“小姐,對不起……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你的秋瑤。”
宋清和在一旁沉默不語,若宋綰還清醒著,定能看到她父親堅毅的臉龐下悄然滑過一滴淚。
那淚,狠狠地砸在地麵上,無聲無響。
*
宋綰做了一個噩夢。
她夢見自己著一身紅衣,赤足立於高樓之上。
大雪紛飛,冷風如刀,卻不及她胸中之痛分毫。
太疼了。
疼的眼淚都流儘了。
下一刻,她便帶著滿腔的怨恨,從高樓上直直墜落。
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她的心卻漸漸平靜。
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蝶。
囚困一生。
如今終於自由了。
……
宋綰猛地睜開雙眼,大口的喘氣,眼淚與汗水交織浸濕了大半個枕頭。
“阿瑤……”她習慣性的呼喚道。
無人應答。
她警惕起來,卻因為身體裡的藥效未散,隻能勉力起身,撐著胳膊環顧四周,卻全然是陌生的景象。
這裡似乎不是宋府,屋內陳設簡單,窗門緊閉,隻有榻前的一盞油燈閃著微弱的光亮。
她在哪裡?
宋綰隻覺得頭隱隱作痛,記憶如同碎片一樣在她的腦海裡強行粘連。
父親,在她的酒裡麵下了藥……
她身上的嫁衣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男子騎裝。
這一身騎裝,宋綰很熟悉,是曾經她與秋瑤偷溜出府騎馬玩鬨常作的扮相。
是秋瑤給她換上的。
秋瑤和父親,對她隱瞞了什麼?
巨大的疑問從心中升騰,她漸漸清醒過來。
她再次環顧四周,餘光被桌前的物什吸引。
她起身拾起,那是一封信,封麵上寫著“綰兒親啟”四個大字。
筆力雄厚蒼勁,是父親的字跡。
她立刻拆開信封,內心卻升起一陣不安。
綰兒:
星霜荏苒,木槿昔年,不及回首,爾已亭亭。待吾提起筆來,字字斟酌,卻不知從何而起。
今晉王求娶,以全府性命相脅矣,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故吾不得已而接之,但知汝天性自由,不喜掣肘,遂與秋瑤商議,其亦願報汝知遇之恩,又為斷汝後顧之憂,遂自作主張,瞞下此事。
莫怪吾刻意相瞞,但求汝一生平安。今書尺裡,但平安二字,多少深長。
一執一念皆浮生,一悲一喜亦枉然。
四十載風與雪,隻盼吾兒餘生歲月風平,衣襟帶花。
臨書倉促,不儘欲言,紙短情長,不儘依依。
汝父宋清和親筆
父親……
宋綰拿著信紙的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如今,她終於懂了那時秋瑤眼裡懸而欲滴的眼淚,父親話語中悲痛難掩的訣彆之意。
她竟這麼蠢,直到現在才發現!
本來她欲用師父留給她的散魂散以假死之身騙過父親甚至所有人,即使此藥副作用巨大,甚至可能法力儘失成為廢人,但能保住整個家族的性命無虞。但沉香替嫁,若是被發現,不光沉香自己難逃一死,包括父親,整個宋府,都要為她的逃婚陪葬!
況且慕晉元陰險狡詐,心狠手辣,身邊又妻妾成群,秋瑤縱使以她的身份嫁入府中,以沉香的單純脾性,日後也斷然難以好過。
她的心跳如擂鼓,細密的汗沁滿了額頭。
算算時辰,此時沉香應當已經以她的身份與慕晉元完成了成婚之禮,如今木以成舟,秋瑤替嫁已成定局,到了如今,她最好的辦法就是遂了父親的謀劃,扮作男子快馬加鞭離開京城,再不回來。
可巨大的不安籠罩著她,壓得她喘不來氣。
她疾步走到窗前,屋外夜色如墨,幾裡之外也未見其他的房屋,下邊隻有一個臨時的馬廄,栓著一匹銀鞍灰馬。
她打開窗戶,隻聽見狂風大作,吹得樹葉獵獵作響,似乎是山雨欲來。
這裡應當是京城郊外的一處客棧。從這裡出發,到達宋府最快應該隻需要半個時辰。隻可惜她禦劍之術並不擅長,況且城中也多有她這樣的修行之人,如此大張旗鼓,很有可能打草驚蛇。
此行,必須萬般小心。但不管如何,她需要回去看看,她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否則她此生也不能原宥她自己。
思及此,她立刻收拾型裝,轉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