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露囊 團團想上學?(1 / 2)

鳴蟬 金枇杷 5003 字 8個月前

謝大爺臉上撐起一絲疲憊的笑:“大郎好些了。”

謝蟬眉眼彎彎,從袖子裡拽出一隻圓形承露囊,“大伯,我送給大哥哥的,這個可以香屋子。”

她給堂兄弟姐妹都準備了見麵禮,承露囊是周氏和周舅母做的,裡麵的乾桂花是她親手裝的。

上輩子謝嘉琅一生樸素,謝蟬特意挑了個樣式大方、顏色素淨的,準備送給他。

昨天沒機會送出去,她知道今天謝大爺會來老夫人這裡回話,特意等在這裡。

謝大爺揣著承露囊回到自己的院子,心裡百味雜陳。

就在剛才,他去見老夫人,告知謝嘉琅吃了藥,已經好了。

老夫人臉上沒有喜色,悠悠地歎口氣,道:“老大,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你院子裡那幾個伺候的姨娘,以後不用服藥了。”

謝大爺呆了片刻:“再等等罷……”

老夫人搖頭:“老大,你年紀不小了,總得有個子嗣。”

子嗣兩個字,太過沉重,把謝大爺所有反對的話堵了回去。

謝嘉琅天生癔病,猶如廢疾,鄭氏不願再與謝大爺同房,怕又生出一個怪胎。

謝大爺不想放棄長子,這幾年東奔西走,想治好兒子,可是勞而無功。

老夫人搭下眼皮:“老大,不是我這個做娘的偏心,你被大郎拖累,顧東不顧西,阿鄭呢,天天哭喪著臉,不理家事,家裡家外,隻能讓老二媳婦和老二照管……你以後是什麼打算?”

謝大爺沉默。

老夫人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地道:“大郎是個廢人,不中用,阿鄭不想生,就讓那幾個姨娘生,生下來過繼到阿鄭名下,大房後繼有人,以後大郎也有親兄弟依靠扶持。”

謝大爺不說話。

老夫人板起麵孔:“這幾年外麵風言風語,說謝家大房養了個瘋子,吃生肉喝生血,發狂就咬人……你以為我老了,不願意動彈,外麵笑話咱們謝家的話我就聽不見?因為大郎的病,外麵的人疑心二郎、三娘他們也娘胎帶病,各房都覺得委屈,怕將來說親被人挑剔,要不是我讓老二媳婦管家,他們對大郎的怨氣往哪裡撒?”

謝大爺無言以對,滿心沉痛,“兒子明白,娘用心良苦。”

老夫人靠在軟枕上,捶了捶腰,放軟語氣:“老大,大郎有病,要是生在平頭百姓家,不知道有多艱難,說不得父母一狠心,把他扔了……他生在謝家,咱們好吃好喝養著他,讓他一輩子不愁吃穿,是他的造化。”

母親勸告的話在耳邊回蕩,謝大爺腳步沉重。

剛進院,婢女端著滿滿一簸箕碎瓷片迎麵走過來。

謝大爺皺眉。

婢女小聲解釋:“大爺……剛才老夫人院裡的齊媽媽來了一趟,娘子把茶碗都摔了。”

謝大爺先去正房。

正房一地狼藉,婢女在打掃,大夫人鄭氏坐在窗前垂淚,一看到丈夫,柳眉倒豎,委屈化作怒火:“你叫我以後怎麼做人!都怨你!大郎才會生下來就帶著怪病!我好好的一個大家千金,下嫁到你們家,為你們家生下長孫,結果賠上了一輩子的名聲。你就這麼對我!”

她說著說著,悲從中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我前世到底造了什麼孽!彆人的兒子活蹦亂跳,隻有我的兒子見不得人!”

謝大爺心中更加煩悶,“你小點聲,彆讓大郎聽見……”

鄭氏氣息一弱,聲音壓低,接著抱怨,謝大爺不耐煩地勸慰。

一牆之隔的東廂房,趴在小幾前對著字帖寫大字的謝嘉琅撩起眼簾,眼眸深黑,薄唇輕抿。

書童立在門邊,聽著隔壁傳過來的斷斷續續的哭罵聲,神情局促。

謝嘉琅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示意書童幫他換一支筆。

從他記事以來,謝大爺和鄭氏一直在爭吵,尤其每次他發病後,他們吵得更凶。

幾乎每次起爭執都是因為他。

他已經習慣在夫妻倆互相抱怨指責的爭吵聲中做先生布置的功課。

謝嘉琅挺直腰,繼續寫字。

昨天他在家宴上發癲,吃了一副藥,很快清醒,今天可以接著去上學,可鄭氏不許他踏出院子一步。

謝嘉琅年紀不大,但是從小被謝大爺帶著出門求醫,性子早熟。

他隱約明白,阿娘嫌他丟人。

謝嘉琅寫滿兩張竹紙時,門簾一陣晃動,謝大爺走進屋,朝兒子笑了笑。

“大郎,想不想去學堂?”

謝嘉琅搖頭。

謝大爺歎口氣,他知道兒子想去,隻是怕鄭氏生氣才搖頭。

“大郎,你看,這是小九娘團團送給你的,剛才在正院碰見她,她問起你。你記得小九娘嗎?她是你六叔的女兒,之前一直在鄉下養著。”

謝大爺拿出承露囊,獻寶似的,塞到謝嘉琅跟前。

謝嘉琅不說話,把承露囊撥開挪到一邊,繼續寫字。

謝大爺看著兒子透出倔強的側臉,心裡油煎似的。

當初鄭氏和二房的二夫人郭氏幾乎同時懷孕。那時謝大爺年輕氣盛,常和鄭氏吵嘴。一次夫妻吵架,謝大爺無意間推了鄭氏一把,鄭氏動了胎氣,疼了一夜,謝嘉琅生下來時,隻有小小的一團,臉憋得青紫,一點聲息都沒有,好不容易養活了,又常發癔病,天天吃藥。

二郎謝嘉文和三娘謝麗華幾天後出生,一樣的養育,兄妹倆就很少生病。

謝大爺很內疚,想起老夫人的勸說,心裡猶豫不決,紛亂如麻。

謝嘉琅完成功課,下地,練習大夫教他的一套拳戲。

他比平時多練了兩遍。

大夫教他拳戲時,囑咐他每天堅持練習,可以強身健體。

那時謝大爺一臉期冀地問:“能不能治好癔病?”

大夫訕笑。

謝嘉琅明白了。

他的癔病無藥可治。

夜裡,謝大爺和鄭氏又吵架了,鄭氏摔完茶碗摔花瓶,仆婦們抱著她苦勸。

謝大爺臉上被飛濺的碎片劃出一條口子,抬腳出去,鄭氏看著他的背影,嗚嗚哭了起來。

緊閉的門窗擋不住女人的哭泣聲。

“我造了什麼孽……”

“以後他怎麼見人呐……”

還是翻來覆去的那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