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罷,縱身自枯樹上落下,足尖浮空,向前而去。
姬扶夜看著她的背影,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隨後費力地拔起地麵重劍,踉蹌了兩步,負劍跟了上去。
姬扶夜在識海湮滅之前,已是元嬰修為,就算如今修為全失,身體強度還是遠勝於常人,要背起這把重劍雖然艱難,但也並非全然不可能之事。
“不知尊上……如今……要往何處去?”姬扶夜跟在離央身後,雖然神色間不見太多變化,說話時的停頓卻暴露了他並不是看上去那般輕鬆。
畢竟他從前所修之道重術法,並不重鍛體。
離央看向北方,良久才回道:“北地,丹熏山。”
山海經中載,丹熏之山,其上多樗柏,其草多韭韭,多丹獲。熏水出焉,而西流注於棠水。
丹熏山在北地深處,寥無人煙,多凶獸出沒,距這四方城,足有數千裡之遙。
姬扶夜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這數千裡,他不會都要這樣負劍走過去吧?
看了一眼離央,姬扶夜又將話咽了下去,無論如何,自己都沒有反抗的餘地,不如省些口舌。
離央帶著姬扶夜行在荒野之上,冬日的朔風吹過原野,拂起她墨色深沉的裙袂。姬扶夜背著那把巨大的石劍,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她身後。
以離央的修為,要去丹熏山不過心念一動便能辦到,但如今她身邊多了一個姬扶夜,情況便有些不同。無論是為她養劍,還是要恢複修為,姬扶夜都需將身體錘煉到足夠強度。
身後背負的重劍上有靈光一閃而過,沉重的壓力自四麵八方向姬扶夜襲來,讓他每一步都行得十分艱難。
他咬緊牙,沉默地跟上離央的腳步。
不知過了多久,曠野上方的天光漸漸暗了下來,汗水從額前滑落,姬扶夜眼前一片模糊,身體被殘留的最後意識操控著一步步向前挪去。
離央終於停了下來。
她轉身看著搖搖欲墜的姬扶夜,微微挑了挑眉。
從前她也養過不少草木靈獸,比較起來,姬扶夜當屬其中最弱的一隻。
她還真是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若是直接將他殺了,取出混沌之源,便不會有這番麻煩。
罷了,離央中斷思緒,無儘深淵千餘年的歲月都已經等過了,又如何急在一時半刻。
何況他活著,或許比死了更有意思。
將沉重的石劍卸下,姬扶夜身形一晃,半跪下身來。撐過一陣頭暈目眩,體內氣力又恢複了些許。
這卻比他預料中好上許多,姬扶夜低頭看了看掌心,有些意外。
天色漸晚,姬扶夜拖著疲憊的身體升起火堆,火焰旁,離央烏發朱唇,皮膚蒼白得幾乎不見血色。這一刹那,姬扶夜陡然覺得,她好像一抹孤獨的影子,隨時都會消失在這天地間。
歇過半刻,姬扶夜起身,準備到一旁山林中尋些能充饑的野果。
他如今身無靈力,無法控製儲物戒,是以離開顧家時,隻帶了一把傘。
托這月餘間在北荒山中混跡的經曆,沒有花上太長時間,姬扶夜順利在林中找到了充饑的野果。
他用衣擺兜著數枚紅豔豔的果實走回,離央的身形在火光映襯中落下一個纖細的剪影,在溶溶夜色中顯出莫名的寂寥。
她身上有太多秘密,不知來曆,不知歸處。
姬扶夜收回目光,就地坐在離央對麵,拿衣袖隨意地擦了擦果實便送進嘴裡。出門在外,實在沒辦法講究太多。
隻是咬了兩口,他忽然感覺一道若有實質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姬扶夜動作一頓。
他緩緩抬頭,對上離央黑紗下不知情緒的雙眼。
對視片刻,姬扶夜左手拿起另一枚紅果,乾巴巴地問:“尊上可要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