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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和陸雯出府後,馬車行了小半個時辰,先在琇毓坊門前停了下來,時下民風算得開明,是以二人下馬車時並未帶帷帽。
這裡是城中最好的胭脂鋪子,隻是還沒等她們邁步進去,站在門口便聽得櫃台裡的胭脂娘正向幾個小姐介紹道:
“您再瞧瞧這兩盒,先前拿過來便先教宮裡采買了一批,現如今那位寵冠六宮的寧娘娘都在用呢……”
話從那邊飄進了陸雯耳朵裡,她當下就沉下臉停了步子,也拉住了婉婉。
“晦氣!走,咱們去彆家,怎麼哪兒都能聽見那女人的名字!”
婉婉直覺陸雯言語間似乎怨念頗深,一邊跟著她走,一邊難免問:“雯姐姐你不喜歡寧娘娘嗎?”
陸雯厭煩地嗯了聲。
“你不知道,那個寧娘娘原本是賢妃的養女,可誰承想賢妃養女,養著養著,及笄當晚就養到了聖上的龍床上,說當初收養女不是居心叵測,真叫鬼都不信!”
“姑姑為了這事近來氣得不輕,人都憔悴了一大圈兒。”
婉婉一時聽得愕然,但轉念一想,宮裡的高位娘娘們大抵都是陪著聖上十幾、二十年一道走過來的,如今都已不複年輕嬌俏,到這地步除了拚一拚膝下皇子,另外也便隻有提拔新人了。
看陸雯掃興,婉婉忙溫言勸慰教她彆放在心上,不成想兩人正往馬車上回去時,麵前突然迎上來個不認識的小廝,當街攔了路,教人嚇好大一跳。
侯府侍衛當即上前將人攔住。
那小廝卻嗬著腰,臉上帶著諂媚的笑,衝婉婉遞上了一方雕花錦盒。
“我家主子吩咐小的將此物送給小姐,主子說先前唐突了小姐,小小賠禮不成敬意,還望小姐能夠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往樓上去坐坐喝杯茶。”
婉婉剛開始還不明所以,和陸雯對視一眼,又舉目四下看了一圈兒,沒看見旁人,一時不由得狐疑。
那邊的小廝已自作主張將錦盒打了開來,裡頭的東西倒算名貴,一副冰藍寒玉耳璫,可婉婉長這麼大並沒有穿耳洞,但凡熟悉一點的人都不會送這樣的東西才對。
婉婉電光火石間這才終於反應過來,頓時連嘴角笑意都不由得一滯。
果然再抬起頭,便就在街對麵的茶樓二層窗口,看見了那天晚上對她醉酒失禮的章二。
章二看她目光轉過來,一時間笑得教人厭惡,又從桌邊站起來,裝模作樣地衝這邊欠了欠身。
婉婉不由得擰緊了眉頭。
陸雯忙將她護在身後,吩咐侍衛將小廝趕走,“什麼破爛玩意兒也好意思拿出來,靖安侯府可不差你這點兒東西!”
章二臉色頓時沉鬱陰鷙下來。
陸雯不管他,伸手拉起婉婉便走,但正轉身的時候,婉婉的目光無意中一掃章二腰間,瞳孔頓時都緊縮了下。
“雯、雯姐姐,我的荷包……我的荷包在他那兒!”
章二腰間掛著的,就是婉婉早上不見的那一隻金絲纏花玉蘭荷包。
她的荷包都是自己做的,上頭繡著自己的小字,章二若拿著荷包做筏子在城裡傳謠言,忠武將軍府並非普通人家,在旁人看來她肯定洗不清一身腥。
那小廝又開口了,“主子撿到了小姐的東西一心想要物歸原主,還煩請小姐移步,親自去同我家主子見一麵吧。”
章二抱臂站在窗邊,貪婪地看著婉婉。
她一個人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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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尋三哥吧……”
回府的馬車上,陸雯發愁道:“遇上這種無賴流氓給祖母說也沒法兒,還徒勞教她老人家擔憂……”
老夫人能做的無非是向章夫人施壓,可章二這般品行,誰知道章夫人是不是跟他一丘之貉,一家子米約莫養不出兩種人來。
“表哥啊……”
婉婉細細的眉尖凝起微妙的弧度。
她昨兒個還莫名其妙對表哥態度那麼奇怪,眼下出了事兒倒又巴巴地去找人家了。
陸雯倒沒有察覺,肯定道:“你放心,他一定有辦法能把事兒給壓下去,現下盛京城裡的公子哥兒就沒有不怵他的。”
這日回到侯府,陸雯陪婉婉一道去的淳如館。
茂華在院門前迎人進茶室教稍等,而後進書房回稟,片刻才出來。
“爺這會兒在忙正事,暫不見客,但婉姑娘既然有話就進去說兩句吧。”
話這樣說,陸雯隻好將買來的武衡墨遞給了婉婉,囑咐說:“記得請三哥幫你把荷包拿回來,再堵了章二的嘴,否則萬一章二那廝回頭亂說話,麻煩可就大了。”
婉婉捏著墨石,鄭重點頭嗯了聲,跟隨茂華一道往書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