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也曾情深意篤,兩不相疑……(1 / 2)

山海謠 畫七 4799 字 7個月前

山海謠13

和專門負責為楚明姣綰發梳妝的女娥比,江承函的動作並不算利落。遇到複雜繁瑣的細節,手也會偶然在半空中微滯,想清楚了再順著發絲繼續之前的動作。

隻是自身氣質太過清貴出塵,即便偶有遲疑,依舊給人種從容不迫,緩帶輕裘的沉靜感。

小半個時辰後,固定好發髻輪廓,江承函看向妝奩盒裡那些明燦燦的珠寶頭飾,捏了其中一朵珠花釵彆在如雲堆疊的發絲間,仔細端詳了會,溫聲問她:“要貼花鈿嗎?”

楚明姣撥弄了下裡麵的花樣,不知怎麼想的,手指動著動著便猶豫地碰了碰他的手背,答非所問:“我若是再和那個不知所謂的二祭司打起來,你不會跟著他來對付我吧?”

江承函垂眸看那張蔫蔫沒精打采的臉,好似看到了十三年前自己和楚南潯時時事事準備收拾殘局的情形,他在心裡很輕地歎息一聲,凝視著她靈動狡黠的眼睛,道:“不會。”

“但是明姣,不能讓自己陷入可能受傷的危險中。”

這話中的意思即便不露骨,也天然的帶著種關切,擔憂,甚至無可奈何的妥協之意。

這個人和從前相比,無疑變了許多,可總有那麼一時半刻,給她的感覺是熟悉且久違的。

比如再次進潮瀾河的那個風雪夜裡,又比如現在。

楚明姣胡亂地揉了揉臉,好像要將心裡那股無名煩躁和火氣通通揉散,半晌,她動了動嘴角,扯出個狀似滿意的笑來,慢慢回答了他之前的問詢:“貼。我要梅花樣的。”

江承函挑了朵最彆致的粘在她眉心,原本皙白柔嫩的肌膚上盛了點彆樣的紅,像完美的畫作上點了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成了某種足以攝人心魄的鮮妍精怪,眨眼間活色生香起來。

他指腹從花鈿上拂過去,帶著獨有的冰霜氣,想了想,將剩下沒盤在發髻裡的發絲擰分成十幾股,慢慢交織成靈秀的辮子,從耳際垂到腰間,再用發繩逐一收尾。

最後,他看著鏡中的人,道:“很襯你。”

楚明姣心思兜兜轉轉不知道飛到了哪,聞言隻是從鼻子裡應了一聲,三兩息後,她用袖子掃開桌麵上堆起的黃金明珠,臉慢慢埋了下去,含糊不清地鬆口:“你都這麼著了……我勉為其難,再住一段時間吧。”

===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江承函從終於被哄得消脾氣的大小姐房間裡走出來,轉身拂開一個空間裂隙,到了神主殿正殿。

大祭司和二祭司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見江承函現身,兩人收斂神情,同時拱手作揖:“問殿下安。”

殿內布置得極儘考究,垂花珠簾半掛半掩,十六扇山水屏風橫向排開,瀝粉貼金的和璽彩畫掛在懸梁橫幅上,曠遠開闊的屋頂,是被分割為無數四四方方的小塊藻井。這樣的陳設太莊重端方,甫一進門,便給人種難以喘息的滯澀壓迫感。

江承函在兩人跟前數十米的距離停下腳步:“起來。”

大祭司與二祭司站直身子,後者自覺今日這個做法挺失分寸與顏麵,沒敢抬頭直視神主,大祭司隻得抬起雙渾濁的眼,以一種不卑不亢,卻足夠恭敬的神態往江承函身上掃幾眼觀察下形勢。

有點拿不準二祭司會因此事受到怎樣的責罰。

“大祭司,若無要事回稟,你暫退下。”比起少年神嗣,今時今日已然完全成長起來的神靈無疑更叫人捉摸不透,很多時候,即便是對待臣下,江承函也如春風細雨般,配得上這世間一切溫柔的詞彙。

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動怒的時候。

“殿下。”大祭司低低歎了口氣,也不說什麼彆的:“……但請殿下看他一片赤誠,衷心侍主的份上,從輕發落。”

說罷,他丟給二祭司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拄著龍頭拐杖,佝僂著背踏出了殿門。

殿內霎時靜得可怕。

“殿下,臣知錯。”

二祭司腰身又從善如流地弓了下去,實際上,在來大殿之前,他已經被大祭司捉著耳提麵命地訓斥責怪過。

說起來自己都覺得奇怪,他對楚家女從沒任何好感,甚至有種很明確的直覺。她就是處處找岔子,包藏禍心。

二祭司骨子裡是個再板正規矩不過的人,楚明姣一來,就像一捧熱油毫無征兆地澆到了風平浪靜的鍋裡,霎時劈裡啪啦炸起來,鬨得水花四濺,潮瀾頓生。

這種熱烈的性子,他實在沒法苟同,自然也並不待見。

這人呐,一但心裡對某個人存了成見,就是從上到下,吹毛求疵,哪哪都不滿意。他迫切地想把這個不穩定因素驅逐出潮瀾河與江承函的身邊。

楚家女平素嘻嘻哈哈的帶著身邊人一通亂搞,沒個正行慣了,根本沒半點神後應該有的樣子。而他在神主殿位高權重多年,掌生殺大權,一而再再而三地麵對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挑釁,再加上楚明姣那張嘴,於是今日失控了。

江承函長身玉立站在香案前,一身雪色,眉眼微凝時,通身上下的溫柔雋永都內斂著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透骨的淡漠,昭示著山雨欲來的氛圍。

“錯在何處。”

二祭司咬了咬牙,艱澀開口:“臣罔顧身份,以下犯上——”

說到後麵,他眸光閃爍,像是經過了什麼激烈的拉扯掙紮,本就長的臉拉得更長,實在怕江承函越沉越深,壓低聲音將話題拐了個大彎:“殿下,有些話臣心知不該說,可為潮瀾河日後著想,不得不說。”

“楚家女十三年前為了楚南潯的事和殿下鬨成什麼樣子,人儘皆知。後來殿下與她兩地分居,相安無事,在這期間,她從未過問過潮瀾河與您的事,甚至於前段時日與罪子親密無間,壞殿下聲譽。這次突然回來,必然彆有所圖。”

二祭司越說越順,腦子裡有東西仿佛連成了一條線:“汀白嚷嚷著說是因為忘前塵。忘前塵,忘卻前塵,可從前的事,她哪點不記得?若真像他們所說,這藥有抑製情緒的效用,那這天下心魔,便都因此藥迎刃而解了。”

“臣從未聽說過有這種藥。”

“如此一來,她大費周章回來,不是為楚南潯,便是為了深潭。”

“二祭司。”安靜聽完這些,江承函聲線微凝起泛涼的霜雪:“你確實夠以下犯上的。”

“楚明姣並不隻是楚家女,亦是潮瀾河的神後。你同她動手,與同我動手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