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 不識好人心的死太監(2 / 2)

燃燒的火炭按在流血的傷口處,季逢升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

皮肉燒焦的味道熏得蕭約想吐。

“督主饒命,督主!督主,奴婢再也不敢了……”

“平日裡隻說‘是’和‘遵命’,今夜說了那麼多話,大概也渴了。”

薛照夾起一塊猩紅的火炭,往季逢升嘴裡送:“來,潤潤嗓子。”

“再也不敢了!彆殺我!”眼看著嘴皮子要給燙得皮開肉爛,季逢升急聲嘶喊,“要是殺了我,薛大人也活不成了!”

薛照手上一鬆,炭塊從季逢升臉邊滾落:“你說什麼?”

嘴角爛了一大片,季逢升吸氣半天才緩過勁來,他恐懼中又帶著點得意:“王上吩咐,若是我們不能帶回讓他滿意的消息,引督主走回正路,薛大人就見不著今年的雪了。督……督主,殺了我們容易,但王上聽不見回話,也是要殺人的。你一片孝心,也不想為了一把壺讓生父送命吧?”

薛照臉色很難看。

受傷滾了一片的黑衣人掙紮著站起,把季逢升從地上拆下來。

“王上說了,留壺不留人。”季逢升沒法站,隻能歪著身子搭在兩人肩上,他疼得快暈過去了,但笑得很得意,一把沙啞的嗓音發著顫,“督主,你回去怎麼跟王上交代,是你的事。我們要辦完了差事,才能回我們的話。你氣也出了,該辦的事趕緊辦了吧。”

薛照氣息沉重,眼中殺意畢露,眼前之人十足呈現了小人得誌,都說咬人的狗不叫,這條狗未免太聒噪了些。

該把他腸子扯出來,和舌頭打結。

但薛照終究沒有要季逢升的命,而是走向破屋。

薛照推門而入,蕭約正扒著窗戶要跑。

薛照把人從窗子上提下來,怒氣快要壓不住:“你搞什麼鬼?拿來!”

“不給!”蕭約把壺牢牢護在懷裡,“這壺能做出來,我也出了好大的力。天底下就這麼一件精品,百十年也不一定能再出類似的。我不想它就這麼沒了。我帶著壺跑,你先拖延著,總能想出辦法來。你多重視這把壺,本身又不是肯受人威脅的性子,就這麼憋著一口氣給出去,恐怕這輩子也睡不好了。”

薛照聞言像看怪物似的看著蕭約。

“你知道我睡不好?你怕我睡不好?”薛照關注點有些偏。

蕭約動了動唇沒反駁,差不多,死太監脾氣本來就壞,睡不好再發瘋,這輩子也彆想配成他這劑香了。

“唔……反正不能給,我接著跑了嗷。”蕭約繼續翻窗。

薛照再次把人摘下來。

“蠢笨如貓。”薛照揪著蕭約領子,指尖擦過他耳廓,沾了點熱乎的活人氣,他從蕭約懷裡拿走紫砂壺,“你以為是市井賴賬,還能一走了之。梁國之大,已經容不下這把壺了。你帶著壺走,一家人都要跟著你去死。”

蕭約當然知道得罪梁王就不能在梁國活命,那又怎麼樣,連一把壺都容不下的國主心眼該有多小,梁國隻不過是個藩屬國,大不了逃回陳國去。蕭家也不是麵團捏的,雖然不知道祖上是什麼來曆,但在陳國是很有些根基的。

——再說了,我哪像貓了,貓哪裡蠢了。

罷了罷了,沒必要和他多費口舌,枉自為他舍命一場,不識好人心的死太監,活該睡不著。

薛照拿著壺走出屋子,當著季逢升的麵單手將其捏破,碎陶片落在枯草裡。

“滾回去給梁王複命。”

眼看著精巧無二的紫砂壺在麵前碎裂,季逢升心裡被難以名狀的得意與痛快填滿,連身上幾個洞幾處焦肉都不覺得痛了,恨不得放聲大笑。

薛照又算什麼東西,再狂妄再跋扈也不過是沒根的閹貨,上頭一聲令下還不是得乖乖低頭。

他這樣的性子,豈止自己想殺,奉安城裡容不得他的人多了去了。

蕭約走到門口,看著薛照的背影,寬肩窄腰長腿,又香又俊,少年得意大權在握,但蕭約覺得他有點落寞可憐。

薛照應該是不喜歡喝茶的,也不是個有賞玩茶壺趣味的人。

薛家獲罪,至今還活著的除了薛照,還剩下他父親。所以,這壺是送給……

這樣小的心願都不能達成。

至於麼?

家庭美滿的蕭約很容易動惻隱之心。

“督主,早這樣多好,何必傷了兄弟們的感情。”季逢升對薛照說話,眼睛瞟到後麵的蕭約,“督主,南方再好,也得儘快回奉安給王上複命啊。咱們,奉安再見!到時候屬下為你準備盛宴接風,告辭了!”

黑衣人破破爛爛,互相攙扶著離去,臨走之前還丟下一粒火,想把枯草裡的紫砂殘片燒個乾淨。

薛照垂頭下視,火舌在黑夜裡躥湧,他目光並沒有聚焦,不知道心裡想著什麼。

直到蕭約衝上來,眼疾手快從火裡一片一片搶出碎壺,薛照這才回過神來。

“你發什麼瘋?”薛照看著蕭約燙得直甩爪。

蕭約左手倒右手,嘶嘶地抽氣:“我知道有一門鋦壺的手藝,能把碎壺補起來,一滴水都不漏,唔好燙——”

夜風清爽,薛照眼中涼颼颼的。他盯著蕭約看了很久,從他如玉勝雪的臉到他脖子上毛茸茸的一圈,再到他燙出水泡的手心。

真瘋。

為了製香什麼事都敢攬。

薛照彆過頭去:“遲鈍如貓。怎麼不早說,燒壞了,賣了你也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