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 你穿紅的好看(2 / 2)

薛照抬眼迎上梁王目光,不問何事,而是道:“王上是想讓我以司禮監的身份辦事,還是緝事廠?”

司禮監管內務,緝事廠跑外差,前者比後者討人厭得更不明顯些,但兩處的差事都一樣不好辦。

梁王道:“既是全權,自然是由你便宜行事。無論司禮監,還是緝事廠,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有你,才是孤的心腹所在。”

薛照道:“臣疾病初愈,怕是力有不及。王上覺得季逢升堪用,可以讓他再為王上效力。”

梁王與薛照久久對視,最終沒把話挑明,隻字不提南方之事:“旁人當然不可與你相提並論。觀應啊,孤的頭疼起來如刀劈斧鑿,你忍心看孤為雜事煩憂,如此痛苦嗎?”

薛照沉默不語。

“觀應啊,孤早早給你取了字,比老二老四還早,孤是真喜歡你。因為你是獻柳妹妹的孩子,孤最寵愛的就是你。因為你與孤血脈相關,即使你犯錯,孤也可以原諒。你是個聰明孩子,孤希望你好好的,以後不要再識錯、用錯人了。孤的良苦用心,你明白嗎?”

薛照垂下冷峻的眉目,言語平靜無波:“臣謹記王上教誨。王上厚愛,臣萬死無以回報。”

梁王欣慰點頭:“觀應啊,這就言重了。你年紀還小,受人蒙騙也正常,但你要記得孤才是你最親近、最該信賴倚仗的人。你是孤看著長大的,孤待你比親子還信任,不要讓孤寒心,更不要讓親者痛仇者快啊。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為了不值當的人折損自己的身子。”

梁王說了許多“要”和“不要”,薛照沒有再接話。

那隻雪白的獅子狗原本臥在腳踏上睡覺,突然醒了跑出來,汪汪地衝著梁王叫喚。

薛照把狗往身後趕,梁王先一步抬腳托起雪白的狗頭:“怎麼又養了這玩意?你有哮症,孤還記得你小時候,發起病來臉漲得通紅,那麼小的孩子,咳得那麼厲害,孤寸步不離地照顧了一天一夜,親自給你喂藥,見你好些才去上朝……處置了吧,免得再勾起你的病症。”

獅子狗像是聽懂了似的,毛茸茸的一團顫抖不止,對梁王齜著牙一個勁吠叫。

薛照神色變了幾變,將小狗攬在身後,沉聲道:“謝王上關懷,我的病已經全好了,不會再犯。”

“觀應,不要任性。”梁王一個眼神,便有人進來將狗捉走,他意味深長道,“不要以為年輕就可以肆意胡來,不保養自身。若是被這小畜生惹得你犯病,豈不是淘氣?無謂多添麻煩。你是孤的心腹,又是孤的外甥,年輕犯錯不要緊,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你隻管聽孤的就是,保你一生榮華尊貴。”

薛照目光定定地看著狗:“王上不是要給臣賞賜嗎,臣想好了——”

小狗嗷嗚嗷嗚地掙紮嚎叫。

梁王大手一揮,打斷他的話:“觀應,當時前朝後宮那麼多人都勸孤不要留你,說是罪臣血脈必成餘孽。可孤願意相信,親手養出的孩子會聽話。孤被這小東西吵得眼暈頭痛,難道你還要違逆孤嗎?”

薛照閉了眼,深深呼吸平複氣息。

梁王起身,薛照便要摘自己身上的大氅。

“好好穿著,你穿紅的好看。”梁王大掌按了按薛照肩頭,“你的路還長,少年人彆弄得老氣橫秋死氣沉沉。不知道的,還以為煊赫威風的司禮監掌印、緝事廠提督大人在含悲守孝呢。”

“怎會。”薛照說。

“是啊,孤親手養大的孩子,唯有孤這一個親人,怎麼會做不吉之事咒孤呢。”梁王笑,“養育之恩大於天,旁人是挑撥不開的。孤心裡有數,你心裡也要堅定。”

“王上說的是。”

薛照目光冷冷看著梁王隨從將嗷嗚叫喚的小狗殺死在門口階下,斷續的嗚咽聲從割破的喉管裡漏出,汩汩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皮毛,也把地麵染成紅色。

梁王出門走下台階,背身抬手:“彆送了,你好好歇著。雪地濕滑,孤給你派些人來,好好把不該出現在你這裡的東西清掃了,免得給你添麻煩。以後再小心謹慎些。照顧好自己,記得吃藥,彆讓孤為你擔心。”

梁王走後,很快來了許多人,將院子裡、房頂上的積雪都鏟了個乾淨。

還有其他的。

整個宅子都被清理了一遍。

薛照的世界中被剔除了不該有的白色,呈現出紅牆綠瓦鮮豔色彩,薛照身披朱紅格外顯眼。

韓姨滿眼心疼地看著他。

薛照默然獨立許久,半晌才有所動作,雙肩一聳大氅滑落在地,他用腳踢了踢台階下的死狗,又久久注視已經變暗的血跡,轉身一拳打在池塘冰麵上,裂紋向四周蔓延,冰層破碎,薛照從冰洞裡徒手撈了條最鮮肥的鯉魚,在柳樹下挖了坑連狗一起埋進去。

下午薛照便回了宮裡直房,開始清理梁王吩咐的私鹽案相關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