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一斤臘肉要五百文?你這是龍肉吧!”蕭約對著攤販咬牙切齒。
蕭約站在肉鋪門口,隔著一塊寬大的案板,案板上半扇新鮮豬肉,膀大腰圓的店主操刀正在分割,身後屋梁上掛了密密幾排醃臘。
店主將豬肉按部位分好,然後指著案板上油紙包的臘肉笑道:“正經好豬肉!我這鋪子裡醃得好鹹肉,用的肉最起碼都是五花三層,不柴又不膩。喏,公子你選的這塊,肥瘦相間足足七層。”
蕭約:“我沒說你鋪子裡肉不好,但再好的豬肉也不是這個價。”
店主道:“今年豬瘟嚴重,肉價是貴了一些,但我管你要的價不是貴在肉上頭。公子啊,現在市麵上鹽價都五百文一鬥了。再加上其他調料還有人工,這個價格公道得很。若要好的,整個奉安城裡沒有比我更會做臘味的了。這條束脩,送什麼夫子都拿得出手。你這通身的氣派,還計較這點散碎銀錢不成?”
有錢就該做冤大頭嗎?好氣哦。
蕭約平心靜氣講道理:“我知道最近官鹽緊缺,私鹽也不好買,價格自然漲了。五百文一鬥鹽,你醃一頭豬也用不了一鬥鹽吧?況且你這鋪子裡用鹽多,批量買來不至於五百文這麼貴吧?”
店主嘿嘿笑:“公子說哪裡話,我們正經生意人,哪敢用私鹽?”
“沒必要跟我編瞎話解釋,我又不是來抓你的。”蕭約擺擺手,“彆想把我當傻子糊弄。我家也是做生意的,祖上賣鹹魚出身。我知道各行各業大概有多少利潤。我又不是讓你虧本,開個合理的價就是。”
店主認真了幾分:“公子啊,真不是我誆你,成本在這呢,鹽價那麼貴……”
蕭約:“你這臘肉又不是這兩天醃的。這兩天鹽貴,關你幾個月前的臘肉什麼事?”
店主一怔:“啊這……公子能說會道,也有幾分道理。我之前是用的常平鹽,但早都用完了。如今把肉便宜賣給你了,沒錢去買高價鹽,我拿什麼醃出新的來?眼看著要過年了,公子你何必受著冷在這討價還價呢,傷風感冒更不上算。”
蕭約倒不是心疼錢,主要是不想做被宰的冤大頭,更不想被人陰陽怪氣,正待再理論,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轉身看去,薛照束了個馬尾,一身紅衣,雙臂環抱著看他。
好俊的臉,好欠打的神色。
那冷幽幽的眼神仿佛是在說:“才多久沒見,肉都吃不起了。”
奉安城裡人多眼雜,蕭約沒和薛照打招呼,薛照也沒搭理他,上前對肉鋪老板說:“稍後送私鹽的上門,告訴他,你要一石,後日就要。”
店主圓睜著雙眼,神色木了片刻,又拿出先前對蕭約的說辭:“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我們哪敢用私鹽,都是買的官——”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薛照按了按腰間的單刃劍。
蕭約看熱鬨不怕事大:“這位大概不是善茬呀,聽著像是早就盯上你了,賴不掉的。完了,老板你攤上大事了。”
薛照瞪他一眼。
“小人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我們小本生意,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實在是最近家裡老娘病了,孩子又要吃要喝,才買了幾回私鹽,不多,才幾斤,隻是維持生意,一點沒敢倒賣!官爺饒命啊!”買賣私鹽都是重罪,店主嚇得臉上的肉都哆嗦,忙不迭地作揖求饒,還要往地上跪。
“是沒進多少私鹽。”蕭約又道,“要是鹽多,怎會舍不得賣臘肉給我。”
店主也是人精,瞧著這話一出紅衣男子的麵色和緩,感激地看向蕭約:“這位公子說的是啊……公子,小的方才眼拙心窄了,三百文,整刀肉拿去!”
蕭約從袖中摸出碎銀子:“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方才沒把價錢談妥,這次就按你說的來。五百文一斤,兩斤便是一兩銀子。拿著。以後做生意還是講點良心,隨行就市也不是這個漲法。”
店主覷著薛照神色,渾身哆嗦不敢伸手。
薛照不耐煩,冷聲道:“還抖什麼?聽清我剛才說的了?”
店主:“是是是!我一定不壞官爺的事!官爺,看在小的這麼配合的份上,就饒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用私鹽了!”
蕭約把錢交到店主手裡:“以後想用也買不著了,這麼威風的小爺一出手,還不把私鹽販子抓個乾乾淨淨?”
“是是是!公子說的是!官爺一定手到擒來,我一定配合!”店主急忙收了錢,跟著拍馬屁,同時對蕭約千恩萬謝。
蕭約提著要送給齊咎懷的拜師束脩出了肉鋪,薛照警告店主保持神色如常,不要露出馬腳壞事,然後也走了。
蕭約聞到身後那股香味一直不遠,便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上了肉鋪對麵的茶樓,開了一間臨街有窗的雅間,很快薛照就坐在了他對麵。
薛照垂眸瞧著對麵樓下肉鋪,主動和蕭約說話:“想讀書科舉?”
蕭約點頭又搖頭:“讀點書,但我不考試。我那先生,你早就見過的,是個執拗的讀書人。”
薛照見過齊咎懷兩次,頭一次是在蕭家門口擦肩而過,第二次是蕭家被陳國禁軍劫殺——不提便罷,一提就想到浪蕩不羈搞斷袖的裴楚藍,三十來歲的男人,憑著一張青春麵貌自以為年輕風流,那言語神態簡直讓人惡心。
姓裴的目中無人桀驁不馴,即使梁王將其奉若上賓,他也並不將全部的心力用於診治梁王。一日之內倒有大半時間在宮外遊蕩,說是采藥義診施惠百姓,薛照知道他實際上是去農戶圈裡治豬瘟了。梁王知道得氣死。
“要是科舉應試,想入閣得朝中有人。”薛照道。
蕭約怔了怔,笑道:“你還是睡不好,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