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使便諂笑道,“諸位且聽清,今日過題難度甚高,竟有一人過題,連登九元,可攀金花。此人便是——九號……”他仔細核對了箋子上的落款,嗬嗬一笑道,“公子未寫落款名姓,可須等到核對信牌方知曉了。”
台下一片騷動。
“小兄可知是何人?”“不知。”“聞所未聞。”
房允拍了下手心,哎呀呀的歎了一聲,又道,“公子呀公子,竟是二位慧眼識珠,如此一看,此人定是大才,連奪九元,其勢可歎,今年定能一睹金花風采。”
“我等欠公子一諾,凡軀體之力所能及,必無二話。”房津笑著說道,“公子乃非凡之人,想必定有氣運加持。”
鐘離遙卻笑著搖搖頭,了然於胸,“未必。”
再去問時,卻已不答。
片刻之後,九元之題已出,乃論家國富強之計;又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兒,此人竟已答題,正當大家驚其才思敏捷之際,茶使展開箋子,隻緩緩念出一句:某不才,若非賢主,則今無計。
這……竟是棄題!
又頗有大逆不道之狂妄口氣,座下嘩然,眾驚坐起。
果不其然,鐘離遙似早已料到,隻靜坐其中,在身邊幾位少年欲跪欲告罪的片刻裡,露出淡然的微笑,“天下賢才欲尋明主,乃為大善。所謂國富家興,不計之計,卻是首要之計。”
房津心中一動,隻愣愣片刻,竟一語未發。
“此人不欲金花,隻欲明主,有意思。”鐘離遙似未察覺,端起桌上一碗新添的茶水,細細品了一口,歎道,“滋味兒剛剛好,若是再淡一些,便少點意思了。”
房津忙應道,“今日款待若有……”
鐘離遙放下茶水,站起身來,目光隻望著樓下廳堂,“澤元今日用心,吾等心悅,卻未必人人心悅。”
由於身高,房津隻得略欠身,慎重說道,“公子今日教誨,津必銘記於心。”
“如此,甚好。”鐘離遙也不去看他,隻輕笑道,“握瑜懷瑾、治世之才,若烹小鮮,天下幾何?”
房津隻敢躬身候著,不敢應答一句。
“想及此後,再有今時今日——這般時節,或過年光景,必定每況愈寒起來。”鐘離遙輕輕歎息一聲,沉默一晌,方又道,“德安,備車。”
房津終於從沉默中抬起頭來,似領悟到什麼,隻認真慎重、字句緊密的試探般說道,“天寒路遠,承蒙公子不棄,津,願為公子驅車。”
房允和徐正凜撓撓頭,不知所以的笑道,“這如何使得,兄長今日為何如此冒失,切莫驚擾公子車馬。”
鐘離遙回首看向那恭敬俯身的人,微笑著,似漫不經心的說道,“澤元,吾今日為禎兒選了兩枚上好的玉佩,改日將送至貴府。”
房津抬眼看他,兩人目光流轉幾個來回,隻聽鐘離遙又道,“你可知楚人有買櫝還珠者?”
房津垂眼正細思量的功夫兒,鐘離遙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出門去了。一眾侍從服侍隨行告退,門外車馬早已備置妥當。
房津跟著踏出門去,隻隨行下樓,望著那輛馬車浩蕩消失在夜色之中。塵埃飛揚、寒風呼嘯,漫漫荒蕪之中,他覺得這夜色竟是如此料峭,如此深不可測,心中一種既憂慮又隱隱期待的迫切也慢慢開始萌芽。
房允坐在房間裡,百無聊賴的問道,“正凜兄,兄長今日竟有些失態,且不說選了那不甚出色的二號,竟還要為公子驅車,倒是怪也不怪?”
徐正凜一本正經道,“澤元兄為人謹慎,且聰慧異常、乃有大才,不是你我二人可探究明白的。”
房允笑嗬嗬調侃道,“你我二人才有兄弟之實,依我之言,徐正扉那小子,倒是心思深沉,與兄長承自一脈。”
“何敢胡言。”
“玩笑話,切莫當真。”房允攬了下他的肩膀,“正凜兄實在正經,剛才公子在此,更是……”
“公子乃貴人身軀命脈,我也僅前幾日在生辰宴上得見一麵,何敢造次。”徐正凜說道,“我看今日公子身邊所跟隨之少年,便是那日殿前失儀的謝二。前幾日,聽正扉提及此子,已改名換貌。不知是習練刻苦,還是天賦異稟,竟有百發百中之力。今日見公子喚其禎兒,想必正是了。”
房允低聲說道,“據聞娘娘花落之時,竟也召見了他。”
“他尚且年幼,便識‘八百年間無名姓,千古興亡是幽州’的個中滋味,凜雖遲鈍,也能看出幾分,想必公子待他更有高見。”
正說著,房津便已回來房間了。不想他竟失神坐回桌前,思量了半晌,任這二人如何搭訕卻也不理會。房允正頭大之時,便見他終於回過神來,吩咐手下侍從,“去查查,今日答題之人是誰。”
房允和徐正凜二人茫茫然的對視一眼,把腹中疑問乖乖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