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盯著兒子定定看了一晌,隻把人看的滿頭霧水。
“母妃……”
張貴妃忽咬了咬牙,似下定決心般,抬手給了鐘離啟一個耳光。複又回身,低低行禮,“是妾身教子無方,勞殿下管教,感恩至此,又何敢再勞聖上。”
說罷,令人扶他起鐘離啟,意欲回宮。
鐘離啟平白又挨了一巴掌,嚇了一跳,一時冤屈不敢哭訴,隻能乖乖跟著起身。眼見一行人要踏出殿門去,鐘離遙忽笑道,“貴妃且慢。”
“太子殿下還有何指示?”
“無礙,本宮隻想提醒貴妃,君臣有彆。這鐘離啟的耳光,本宮打得,貴妃——”他笑著搖搖頭,看著滿眼蓄滿淚的鐘離啟,“卻打不得。”
張貴妃咬牙,硬擠出一絲笑來,“妾身必將,時刻謹記殿下提醒。”
“甚好。”
眼見這母子二人連同侍從三五及儀仗隊浩蕩而去,鐘離遙方才斂了微笑,遞了個眼神兒與德安,“可差人去請父皇?”
“回主子爺的話,已派了人,是個伶俐又乖巧的人兒。”
鐘離遙應了一聲,若有所思的望著殿外,隻見光輝燦爛處,草伢蓬勃,生機怒壯。他微微一笑,忽抬手抽開了束帶玉簪,隨地一擲。
眾人瞻仰看去,隻見聖子玉立殿中,神情明秀,風姿詳雅。一頭烏發散開,如皎潔流瀉的月光,自少年挺拔的肩膀落下,溫柔垂蕩。他仍望著殿外,目光似穿越萬千,到了那無人踏足的虛空冷淡處。
因得了令,德安及數侍從便簇擁著鐘離遙,過正殿,步行至敬心殿。敬心殿供養祠堂副牌,既是奉念先人之地,亦是書經誦號之所。
旁邊間隔不遠,便是東宮養心殿,是舍人辦公所在的大殿,舍人執掌東宮宿衛,也兼管秘書、侍從之職,又名舍衛、舍從。共一十六人,官七品,這一職務往常均選自各士族高門的青年子弟、名士之流,一則因親近東宮,未來大有擢升可能,二則對品性才華要求較高,需要輔佐東宮才學長進。
前往敬心殿正路過此殿,見有青年三五人正斜倚案幾,閒散作一團,鐘離遙便頓了腳步。
舍衛遂紛紛起身,拱手行禮。鐘離遙略一頷首,隨即繼續前行,口中隻吩咐德安道,“往日因著太學,本宮不曾問得幾分,如今也該肅正一下。”
德安思量了片刻,稱是,“奴才明白了。”
約有一個時辰,皇上聖架入了東宮,一眾奴仆去迎,方才在昭和正殿裡停留了片刻。因早已聞說此事,又不見東宮身影,便問德安。
德安狀似不敢答,隻顧左右而言,“東宮殿下身在敬心殿,不知皇上移駕,方才未能前來迎接。”
皇帝不悅,道,“遙兒既派人迎朕,難道不知朕來?就算不知,此刻竟無人前去稟告?”
“皇上恕罪。”德安將頭叩在地上,道,“適時,因貴妃娘娘與二殿下於昭和殿中相告,殿下方知聖架親臨,因擔憂皇上一路辛苦,故才派人去迎。”
這話倒提醒了鐘離伯,他故意問道,“說來,為何不見貴妃?”
德安故作為難,並不說明原因,隻惶恐磕頭,堪堪告罪道,“皇上恕罪,都是奴才派遣往來出了紕漏,請您責罰。”
“朕路上早就聽說了。”鐘離伯不耐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依貴妃的性子和啟兒的頑劣,想必又讓吾兒受委屈了。”
德安還是跪地,一副惶恐不敢言語的樣子。
“幸好前去迎接的奴才不敢瞞報。”鐘離伯一副了然於胸的神態,抬腿踢了德安一腳,“你這狗奴才,在朕麵前,難道還怕得罪人不成?朕派你伺候遙兒,你竟讓他受了委屈也不敢言說,枉朕當初看你機靈。”
德安一副被揭穿的窘迫樣,慌忙磕了幾個頭,“皇上恕罪,是奴才糊塗,奴才隻是不敢擾聖上和睦之親。”
鐘離伯眉毛擰起來,拂袖冷哼一聲,自語道,“想來貴妃也太跋扈,後宮之大尚難容人,更莫說你一個奴才了。”
德安道,“都是奴才的錯,奴才這就請人去敬心殿稟告殿下。”
鐘離伯腳步一動,聽得絨毯一聲斷裂,他自垂目看去,方見腳下一枚白玉簪,此刻已斷成兩截,依稀可見其纖細精美。因簪頂有顆紅玉珠,形製特彆,方令他想起這是東宮用物,不由得心下一沉。
不等德安開口,鐘離伯便道,“不必了,無須知會,朕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