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檀說起殺人,語氣輕慢,有一種舉重若輕之感。
殺個人對他來說,根本不算是件事。
崔序顯然沒想到霍檀會是這般反應,不僅完全不信他的說辭,配合這皆大歡喜的戲碼,竟然直接掀了桌。
這個結果,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他低嫁侄女,而霍檀為了崔氏門楣,高娶貴妻,難道名聲就好聽嗎?
他不知霍檀是蠢還是耿直,就這般在席麵上明晃晃說出真相,不僅沒有給自己留餘地,也狠狠扇了他的臉。
此刻,崔序隻覺得渾身都疼。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旁人也不敢作聲,大廳裡安靜得可怕。
就在這時,一道低低的哭泣聲忽然響起。
崔序隻覺的心頭一跳,不知名的恐慌瞬間攥住他的心房。
果然,抬頭看去,就看崔雲昭早就淚盈於睫。
她微微垂著頭,眼淚從那雙鳳眸中傾瀉而下,看起來可憐又脆弱。
崔雲昭用帕子輕輕擦了一下臉頰,卻不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留了一半掛在那裡,越發顯得羸弱可欺了。
“原是如此,”她哽咽地說著,“原來叔父竟是聽信小人讒言,才這樣定了我的婚事,是我錯怪了叔父嬸娘,原來不是你們貪慕虛榮,為了那參政的官位。”
他們夫妻倆一唱一和,把那個莫名的小人坐實了,但在場人人都清楚,崔序就是為了那參政的職位。
他若今日不能把那小人供出來,自然也就沒辦法對外傳言說是因為什麼娃娃親,到頭來,這場戲還是沒辦法演下去。
他還是那個賣女求榮的崔氏族長。
崔序麵色難看至極,知道這事無論是崔雲昭還是霍檀,都不願意配合他演下去了。
賀蘭氏麵色慘白,此刻想要開口,卻被崔序狠狠瞪了一眼。
他勉強勾了勾唇角,長歎一聲,說:“是我老糊塗了,竟然聽信了這般讒言,不過誤打誤撞,竟也成就了好姻緣。”
這臉皮是真厚啊,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貪婪和虛榮。
那個虛無縹緲的小人肯定不存在,崔序乾脆利落揭過去,然後便舉起酒杯:“大喜的日子,不提那等讓人不愉快的事,來,喝酒。”
霍檀也不由佩服起他來。
他看了一眼崔雲昭,見她依舊垂淚,便沒有動。
小兩口沒動,其他的叔伯嬸娘也都坐在那沒有動。
誰都知道,今日的主角就是這兩位。
崔氏是名門望族,可霍檀卻是武將新秀,當今那位天子就是權反在下,藩鎮稱帝,誰又會當麵給武將無禮呢?
霍檀歎了口氣,聲音也溫柔起來:“娘子,既然二叔父承認了錯誤,那便不要再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
崔序那模棱兩可的兩句話,到了霍檀口裡,就成了對他們這些晚輩承認了錯誤。
但崔序理虧,拿不出什麼小人,隻能坐在邊上哂笑。
崔雲昭抬眸看了看霍檀,翦水的眸子含著一江春水,朦朦朧朧,惹人心憐。
她軟軟開口:“可是夫君,我害怕。”
霍檀問:“怕什麼?這不是有我?”
“可二妹和三郎卻還留在家中,萬一還有小人陷害他們,我心裡實在難安。”
崔雲昭一句話,就把賀蘭氏說得嘴唇哆嗦。
她死死絞著帕子,沒讓自己罵出聲來。
她好吃好喝養著那兩個小的,怎麼到了這死丫頭口裡,竟成了有小人要陷害他們?那兩個小的那般天資,根本就不需要她陷害,以後定也成不了大事。
賀蘭氏一下被崔雲昭繞了進去,思緒一下子就亂了。
崔雲昭抬起眼眸,淚眼婆娑看向了崔序。
緊接著,她一一看過家中的長輩。
“父親過世早,母親也撒手人寰,我們姐弟三人在家裡全靠長輩們照顧,”崔雲昭聲音透著淒苦,“可我也知道,二叔父是族長,又擔任博陵參政的要職,每日可以說是夙興夜寐,哪裡還能勞煩二叔父再去關心弟弟妹妹。”
“我不是那麼不懂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