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歲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些事?
言昳:“是或不是。”
芳喜麵上掙紮,半晌才臉色蒼白:“……是。”
言昳上輩子在芳喜慘死後,才知道她肚子裡還有孩子,隻是月份早,沒顯懷。當然,後來芳喜慘死白府,在原著中,也成了言昳是災星的佐證。
言昳猜,這孩子不可能是白旭憲的,白旭憲瞎搞過的下人可不少。如果是,芳喜早就高高興興的說出來,然後搬到西院去做姨娘了。
但這孩子也不會是什麼奴仆下人的,否則她就請退歸家,或者是乾脆求老爺成全好事,嫁給那奴仆就是了,絕不會像前世那樣不明不白的慘死。
芳喜又沒有什麼能接觸外頭的機會,估計是某次府內宴請某位達官貴人,她跟人碰巧有染的吧。
恐怕是她懷孕的消息傳出來後,那個達官貴人或是白旭憲,想要讓她閉嘴死掉。
到底是誰呢?
言昳托腮,輕描淡寫問道:“你是想找那男人?”
芳喜麵露幾分恐懼之色:“也不是……”
言昳:“那你是想跑啊。”
芳喜咬著嘴唇:“是。”
可她眼裡又閃爍著不甘心。
言昳笑著看她:“我猜你跑不掉,府裡對於你這樣的事兒,是最愛傳的。他可能很快就要知道了。”
芳喜猛地抬起頭。
其實不用言昳多說,她心裡已經有幾分絕望。
言昳心裡算了算這些年白府來往密切的人,心裡大致劃定了範圍。
言昳:“事兒都已經這樣,裝那點貞潔烈女,跑去跟人說‘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兒啊’之類的,都隻會讓你死的更慘。你若是願意背個徹頭徹尾的壞名聲,孩子和你說不定都能活下來。”
芳喜被言昳言語之間的成熟嚇到了:“……什麼意思?”
言昳幼嫩的麵容上,那不塗唇脂也一樣紅潤的嘴唇勾起來:“你去我那奩盒裡,首飾挑你喜歡的拿走。今夜打扮梳洗漂亮些,帶上好酒,我幫你給孩子找爹。”
輕竹在屋外候著,隻瞧見過了一會兒,芳喜神情恍惚的蕩出來。
輕竹隻以為芳喜是挨了臭罵,便端水進屋,言昳抹了手臉,漱了口,走到她幾年都沒好好用的小書桌前。
輕竹立馬走來磨墨,道:“ 二小姐要練字嗎?”
言昳順手翻了一下旁邊紙架上,都是她練的那些字。
彆說狗爬字了,狗但凡有點尊嚴都不會這麼爬。
而且跟硬著頭皮完成作業似的,練一個“奇”字,寫到最後一行就變成了亂扭的“大可”二字。要她讀或背的那些書,就跟全新的似的,從沒翻開過。
言昳捂了一下額頭:小時候不學無術,大了也沒好多少。她如今一手字,也不怎麼好看。
言昳:“我想寫文章呢。”
輕竹驚訝:“二小姐認識這麼多字嗎?”
言昳手一僵。
她現在找回穿越前的記憶,認字讀書自然沒問題,讓她一邊後空翻一邊背木蘭辭她都做得到。但問題是現在的山光遠是半個文盲,他認識的字應該不多啊!
這寫了信他能看懂嗎?
但目睹山光遠掐白瑤瑤事件之後,她可不想再去麵對山光遠了——
要不然就寫和畫結合,多用一點簡單的詞兒?
言昳雖知道山光遠作為山家孤兒的真實身份,但上來就用這一招有些冒險,山光遠可能會為了自保,會主動要找到寫信的她,甚至想殺了她。
不過隻要是寫信,就有被他找上來的風險。
但言昳並不怕。彆說現在的山光遠,就是二十多年後,她也沒怕過。
現在選擇太少,走一步看一步吧。
言昳蹙眉片刻,對輕竹道:“算了,我畫畫好了,你出去吧。”
等輕竹到傍晚再進來的時候,言昳正窩在榻上吃葡萄,繡鞋脫了,要輕竹給她腳趾染鳳仙花。
屋裡滿地的亂七八糟的畫紙,甚至有張圖上畫著個穿甲胄的小人將軍正在給一個年輕醜陋的小人皇帝舔鞋……
而一封小信箋被言昳隱秘的收在袖口裡。
春雨來急,雲黑無月,碎雨敲簷。
言昳重生後的第一夜,睡的很安生。
但另外一人,卻沒有這樣的心境。
窄小磚瓦房內,濕冷黴臭,馬廄旁的隔間內,少年山光遠在床板上受噩夢所折磨。
有些依稀的早就不再蹂|躪他的舊夢,如浪潮般湧來。
濃煙,大火,火星纏滿梁柱,倒塌下來,在他眼前灼燒出大團火焰。
他喉嚨劇痛,眼前也有些看不清,隻費力的不斷往外爬,哪怕自己的手掌燙傷到發麻,也不敢停下來。他還記得阿娘被燒成火炭的木柱壓住,那幾乎要燒融的半張臉讓她發出慘厲的尖叫。
阿娘卻並不是要救他,她想要將他拽入火堆,拽入地獄!
她尖叫混雜著怒吼:“為什麼是你活下來了!為什麼是你這個怪胎,你這個連心都沒有的怪胎!你是最不可能為我們複仇的!山家隻剩下你,又與斷了根有什麼區彆!”
山光遠卻喊不出來,恐懼緊緊攫住他心口,他拖著到處被燒傷的身軀,手指抓過發紅的木炭,逃出了倒塌的火堆,往黑煙與迷霧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