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下次,每次都說下次!
寧歸蘿內心失落,滿肚子想說的話到了嘴邊,隻化作一句:“師姐,不然我想個辦法再替你買通感靈紙吧,近來想跟你聯絡都隻能千裡傳音,真不是個事……”
說到這裡,她想到毗鄰劍峰的器峰,再聯想到魯班房裡那位與自家大師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呃,師姐,或者這事日後再議也不是不行……”
在寧歸蘿幽怨的注視下,司羨檀踩上長劍,直奔矗立在劍峰最頂端的弈劍堂。
漫天風雪撲在司羨檀發間,她禦劍在空,隻覺得這事十分蹊蹺。
天降異象的事情在修真界也並不是沒有,但隻有在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渡雷劫時偶然發生。除去大家渡劫時必然有的風雨雷電,下雪似乎真是頭一回。
司羨檀垂眸往劍峰後山的方向再度看了一眼。
鬱鬱蔥蔥的山林已被大雪染成無垢的純白色,這是一場許多年都未曾見過的大雪。
隻一眼,司羨檀便收回了目光。她靜如湖水的雙眸垂下,在低頭凝視腳下長劍的那一刻,湖水乍破,泛起層層餘波。
*
品劍峰,弈劍堂。
玉自憐低眉擦拭著懷中自己的本命劍“攬月”,似是忘記了殿外詭譎的重重風雪,也忘記了在殿下長跪已久的得意門生。
她凝視著長劍,劍麵反映出她清冷的麵容,和與之不符的眉間一點嫣紅。
一改平日兵戈交錯的熱鬨,弈劍堂此時很寂靜。
整座劍宗門生都知道,玉仙尊發脾氣時,最好躲遠些,不要傻愣愣上前觸了她的黴頭。
玉仙尊與其他山門的仙尊不同,她不會跟座下弟子講情分。
此時,素來倨傲的玉自憐卻忽然歎了口氣。她抬頭遙望殿外風雪,開口問道:“羨檀,你可知七月飛雪的緣由?”
司羨檀規規矩矩跪在殿下,冷不丁聽見這樣的問話,有些詫異,但仍答道:“稟師尊,弟子不知。”
玉自憐抽出袖中的通感靈紙,抿唇再看了一眼,忽然用指間靈火將那行字燒了。
她長歎一聲:“也罷,也罷!這機緣終究不屬意於我,竟是讓沈菡之白白揀去了!”
殿下的司羨檀抬首望去,隻見平日鐵麵無情的師尊看上去竟有些許挫敗。
歎完這句,玉自憐又抱起攬月劍,平靜地擦了擦。
擦完劍,她像是又重新想起了司羨檀,冷聲吩咐道:“明日蓬萊主殿舉行拜師禮。你身為劍宗首席,可隨本尊同去觀禮。”
司羨檀一怔。
她似有所感,重新去看漫天飛雪,心頭仿佛被針紮了一下,泛起細碎的痛感。
但很快,她無視掉了細細密密的疼痛,司羨檀負劍起身,對殿上的玉自憐深深行了一禮。
“是,羨檀謹尊師命。”
萬劍無聲,如影衛般佇立殿下,獨留玉自憐獨坐高台。
司羨檀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捂住心口,渾身力氣終於鬆懈,猛地吐出一口濁血。袖中的丹藥瓶已經虧空,僅剩半粒焦黑色的丹丸。
玉自憐閉上眼服下那半粒丹藥,輕輕歎了口氣。
真不想找那小人得誌的沈菡之索要餘下的捕魂丹。
她袖中的紙紮小人不知何時已經爬了出來,此刻正抱著她一根手指輕輕地搖晃。
玉自憐忍著痛睜眼,見是小紙人,神情忽然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在靈紙上寥寥寫下幾筆。
玉自憐的紙人輕輕握著一柄係著紅色小結的長劍,空白的臉孔低垂,似乎注視著她在自己的身體上書寫。
“就讓她去吧,”玉自憐放下筆,吹了吹墨跡,“整日數她最閒,天天跟在她大師姐身後,劍也沒有好好練。”
靈紙小人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又衝玉自憐指了指自己,用力揮舞起手中的紙劍。
她拎起小紙人,臉上剛淺淺露出一點笑意,又因體內忽然洶湧的空虛與劇痛而皺起了眉。
“你啊你。怎麼現在還和從前一樣,喜歡花花綠綠的劍穗。”
玉自憐望向白茫茫的天空,將紙人珍惜地收入袖中。
“等我好了,就帶你去挑,好不好?”
她倚靠在座椅上,昏昏沉沉地閉上眼。
半夢半醒間,玉自憐又見到從前那個愛紮紅頭繩的少女。她頭上的發繩一定要與劍穗的顏色相配,她最喜歡紅色,紅得像天,紅得像火。
是了,她想起來了,那時的蓬萊學宮還不叫蓬萊學宮,整座劍宗弟子也隻穿紅衣——
直到那日。
玉自憐睡熟了,手中的長劍掉落。聽見聲響,小紙人探頭探腦爬了出來,費力地替她掖下不知何時掀起的衣角。
它注視著她因做夢而彎起的唇,放下長劍,輕輕伸手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