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在金闕時,每逢過新年,帝王的鹵簿儀仗便會擇吉日出行,前往宮外的國寺禮佛。
金闕宗教之風並不盛行,故而一年裡也就去那麼一次。身為長帝姬,景應願一次不落陪同著去,唯恐前朝那幾個老迂腐參她不孝,壞了金闕禮數。
如此來回十餘次,不說對佛堂十分熟悉,心裡卻也有個大致的映像。
幾人走入這座單獨隔開的院落,便瞧見院前養了一池並蒂白蓮花,開得正是清豔。白色的蓮花本不罕見,但滿池子的花都是並蒂,都是如出一轍的白,不摻半點雜色,就連花梗上都無一絲泥垢。如此景象,饒是桂殿蘭宮裡養出來的應願帝姬都有些咋舌。
若身在仙霄,莫說滿池子白蓮,哪怕要大紅大紫大綠的,仙尊們都能用靈力催發出來。可她們現下離最近的蓬萊學宮少說也有二百裡,更勿論其他宗門。
柳姒衣自從進了院落,便一直繞著蓮池徘徊,此刻正在池邊撥弄飽滿得過了頭的含苞花枝。她上一刻俯身嗅聞蓮心,下一刻卻捂著鼻子退開兩三步遠:“這什麼味兒!”
景應願接過她方才聞過的那支蓮花,一股說不出的腥香味直直竄入鼻腔。
她捏了捏花枝,觸感溫軟,不像紮根久居在冰冷淤泥裡的植物,更像人的血管。景應願緩慢地眨了眨眼,低頭望向水池。
池子裡沒有魚蝦,卻時不時往上冒白沫泡泡。
“這蓮池有問題。”
景應願蹙起眉,一旁的柳姒衣卻是握緊了刀柄,很有幾分期待:“不然我們現在把池子劈開看看?”
“不了,先看佛堂,”景應願指了指她們身後的佛堂,“看完再劈也不遲。”
謝辭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訝異。她修為已至元嬰,中低級的靈賞令於她而言仿佛遊戲,顧府的異常光靠靈力查探便能看得七七八八。
但小師妹修煉這才幾天,僅憑數日升至築基不說,甚至能直接看見邪祟所造的幻象,感知亦極為敏銳——
即便是學宮裡天生仙骨,同樣靈力九階的那位,恐怕都不如她。
她一時晃神。景應願見她未跟上來,停下腳步等她:“大師姐。”
謝辭昭收起心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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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姐,我又不是故意的。”
寧歸蘿戳著手裡的靈紙,偷偷瞟了一眼師姐微凝的側臉,還是有些不服氣:“我不過就是說了她幾句!她本就不是我們劍宗的人,我說得又沒錯,況且她那九階靈力還不知道是怎麼得來的,許是沈仙尊用了什麼法子……”
司羨檀走出顧宅,外麵的天色刺得她有些晃眼。她垂眸看了看寧歸蘿,本想拿出作為師姐的威嚴出聲斥責,可思及她被越琴山莊嬌縱出來的乖戾脾氣,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她看了眼寧歸蘿永遠隨身佩戴的琉璃香球,溫聲道:“總歸是同個學宮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過些日子舉辦遊學,你們還得在一塊聽課。”
寧歸蘿的耳根泛起薄紅,她拉住司羨檀的手晃了晃,仰頭撒嬌:“大師姐疼我,怕遊學後四海十三州大比我在她手下吃虧,對不對?”
提起母親所居的越琴山莊,寧歸蘿驕傲得像是隻小孔雀:“我可不怕她們。有母親和山莊替我撐腰,我看誰敢!”
說罷,她像是想到些什麼,問道:“大師姐,這屆大比,司家的人會來麼?”
司羨檀眯起眼。長日未儘,透過日光,她望向長街儘頭那座尚未亮燈的歌樓。
“啊……你說司家,”她說道,“我與照檀終於要在玉壇上相見,他們豈有不來的道理?”
寧歸蘿聞言有幾分躊躇。
她被生養在第一州最強盛的家族,自小受儘疼愛,越琴山莊的琴心天姥將成筐的寶石明珠給她當石子兒玩,四海十三州能搜刮到的好東西都緊著她們姊妹幾個用。
自然是不解第十一州那片蠻蕪混亂之地,逐漸破落的世家為了捧出能堪大任的下一任家主,能將親生骨肉教養成自相殘殺的人蠱。
我真是哪壺提不開提哪壺。寧歸蘿懊惱,本不該好奇提這事的。她小心地窺了眼司羨檀的臉色,後者仍是平日裡的模樣,溫和謙遜,教人看了心生好感。
見師姐神色無恙,她又徹底放下心來,歡天喜地拉著大師姐要買街頭吹出來的小糖人玩,絲毫未留意到司羨檀的靈力一時紊亂,暴起的靈力被死死攥在手心,燙得皮肉生焦,沁出暗紅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