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小師妹。
謝辭昭抬手,望著腕上的紅繩,又想起小師妹望向自己最後那一抹略帶猜疑的神情。她輕輕歎口氣,有些後悔給貿然將這紅繩給了小師妹。
時至今日,她也有些弄不清自己對景應願莫名的情感,畢竟自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苦心清修出的心神便有些動搖,直到如今想起溫泉池邊她回眸的那一瞬,謝辭昭仍有些控製不住地心悸。
許是宗門內太久沒來新人。
她默默想道。而景應願又比柳姒衣省心太多,自己是個孤兒,自小便在刀宗中長大,除卻師尊與柳姒衣沒有其他的親人好友。
如今新來了一位溫柔懂事的小師妹,哪怕她出身魔族,但自己卻也將她也納入了妹妹的行列。也許又因為初見那日自己竟對她貿然出手,險些傷了她,於是出於愧疚,便總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將有些躁動的心神安撫一番,謝辭昭再度望向腕間小繩,有些高興,又有點失意。
看來小師妹那邊一切都好,並不需要她……
陡然間,紅繩滾燙,繞著她的手腕發出“噗”一聲輕響,消弭不見!謝辭昭臉色一沉,師妹那邊有危險!
她有些慶幸自己在入宅前偷偷給自己也戴上了紅繩。
如此一來,師妹遇險,來的便不是她的一縷神魂——
而是她本人。
*
扯斷紅繩後,似乎感知到了景應願在袖間所做的小動作,來自台上神像的威壓陡然成倍增加!景應願幾乎能聽見自己脊背發出瘮人的咯咯聲,但即便如此,她亦不拜!
眼見一口鮮血吐在二人身影交疊的中間,司羨檀很想抬起眼看看景應願此時的神色。她被她此時的舉動惹得有些微妙地不悅,再回想花轎前她毫不猶豫斬下的那刀,更加確信這位新入學宮的景師妹不喜自己。
心下有些微妙的不爽,但她卻勾起唇角,壓低了聲音輕笑道:“敢問景師妹,鄙人是哪裡開罪了你,竟惹得師妹如此不喜?”
她刻意放軟了聲音,在如此貼近的距離之下,那聲音更顯得如珠玉般清潤,因著二人呼吸交錯,甚至隱隱還有幾分曖昧繾綣,仿佛真是洞房時的親昵私語。
景應願冷著臉心道,彆太自謙了,世間除了你,簡直找不出第二個更適合拿刀捅個對穿的人。
見景應願不答,司羨檀笑了一聲。這個新來的刀宗師妹挺合眼緣,卻實在是個硬骨頭。她這一路雖是有意調笑,卻也因某些原因對這場鬨劇有些隱約的抗拒,不願真在此拜了堂,於是便道:“彆等你大師姐了。景師妹若肯與我服個軟,我便立刻斬了這幻境——”
她話音剛落,堂前便穿來破空之聲!司羨檀心下一凜,景應願則鬆了一口氣,看來是大師姐的那縷神魂受召而來了。
下一瞬,謝辭昭冷著臉橫插在了她們兩人中間!
她渾身凜然殺意,整個人像是一把剛出鞘的鋒利寶刀,周身的黑氣幾乎陰沉地滴水。然而景應願怔住了,大師姐此時與她貼得極近,以身隔開了她與司羨檀的距離。在二人緊緊相貼的同時,景應願臉上拂過了大師姐略微錯亂的呼吸。
……怎麼回事,不是說來的是大師姐的神魂嗎?
謝辭昭眉眼間冷得似乎噙著霜雪。
她無需用眼,隻用神識便看見了柳姒衣好似鬼上身正猙獰著臉試圖將邪祟驅出去的身影,寧歸蘿想衝上前扒拉開她大師姐的瘋癲模樣,還有司照檀閉著眼睛替柳姒衣施訣驅魔的蒼白小臉。
而此時此刻,身穿喜服正隔著自己與司羨檀相對而立的那人,是她的小師妹!
謝辭昭隻覺得一股氣血上湧,幾乎想也不想地,她頭一次拔出身後長刀,將長刀狠狠擲向高台之上微微笑著的那尊神像!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神像竟然閃身一躲,避開了直擊麵門的這一刀!謝辭昭麵色冷凝,眼中金色幾乎灼灼燃燒起來。歪倒在一旁的神像躺在桌上,竟從肚中發出了一連串屬於妙齡少女的嬌笑聲。
“你難道沒聽說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麼?”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周遭虛幻的喧嘩陡然消散,死一般的寂靜中,佛像的眼珠轉了轉,好奇道,“你為何要阻止她們拜堂成親?難道是你戀慕她們其中一人?”
神像說話的同時,附在柳姒衣身上的那道意識也迅速抽開了。她咳嗽著從地上爬起來,憤然道:“少亂點鴛鴦譜了,我們刀宗的小師妹怎麼會跟劍宗的人在一塊!”
神像了然,嬉笑著轉向將刀重新召回手中,一言不發的謝辭昭:“如此說來,你是來搶婚的了。”
話音剛落,謝辭昭一身黑衣迅速褪色,在一息之間變成了灼眼的赤紅。桌上的神像似乎很愛看彆人拜堂成親的戲碼,晃動著身體,筆畫的生硬眼珠在眼眶中飛速轉動,將同時穿著喜服的三人看了又看,腹內發出滿足的笑聲。
“新娘子,你麵前有兩位新郎官了。”它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惡意,“如今她們二位都在你眼前,我問你,你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