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端起茶碗,送到唇邊,下巴微揚,神情散漫,佯裝沉靜道:“衛三郎待楊娘子並不熱絡,當是無意。”
二郎對她無意,衛三郎亦未瞧上她,薛夫人心中不免納悶,暗道以楊娘子這般的姿容氣度,怎的就入不得他們的眼呢?
“楊娘子出自弘農楊氏,雖家道中落,到底是貴籍;衛三郎出自良籍,乃二郎的左膀右臂,他日定有一番大的作為;他二人若能結成夫妻,倒也稱得上是一舉兩得的美事,偏月老不肯搭線......”薛夫人話畢,輕歎口氣,垂首飲茶去了。
宋珩默了默,擱下茶碗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道:“阿婆無需憂心,楊娘子惹人喜愛,她的福氣還在後頭。”
話音落下,疏雨打著團扇的手稍稍停頓,默聲垂了眼簾去觀察薛夫人麵上的神情,見她先是微微怔住,後又朝人頷首半笑起來,心裡大概有了底。
祖孫二人心照不宣,再不提此事,疏雨便也裝聾作啞。
“老身那兒還有幾匹輕盈柔軟的綢緞,正好天也漸漸的熱了,你往針線房裡走上一遭,打發媼婦去十一娘、二娘和楊娘子屋裡替她們量量身,各做四身新衣裳吧。”
疏雨恭敬應下,推門出去,邁著蓮步奔針線房去了。
次日便有媼婦來替施晏微量身,道是太夫人送了綢緞來,令針線房給她和小娘子等人做夏衫夏裙。
當天傍晚,施晏微往翠竹居裡謝恩,薛夫人留她說了會兒話,這期間並未提及衛三郎,施晏微漸漸安下心來,與她說笑。
不多時,薛夫人推說自個兒身上乏了,叫疏雨送她出去。
疏雨乃薛夫人的貼身婢女,從不輕易離開薛夫人身側,薛夫人叫了她送自己出去,心中自是生出些許疑竇來,偏又參不透這其中的緣由,略想一會兒便拋至腦後了。
這日,銀燭阿耶派人遞了信進來,道是她阿娘舊疾複發,要她往家去一趟,銀燭稟了宋清和,告假一日,宋清和稟性純良,十分善解人意地許了她三日。
銀燭拾掇一番,拿了細軟從後院角門處出了府,一路往家裡趕,才剛進門,她阿耶王荃便笑嗬嗬地迎上來,將人往屋裡讓。
二人往紅木方案前坐了,王荃麵露喜色,笑道:“大娘,趁著你今日在家,有件天大的好事要與你說。”
王荃素來是個趨炎附勢的,並非那等厚道老實之人,銀燭當下聽他如此說,冷哼一聲,倒要聽聽他能說出什麼好話兒來。
“前兒府裡的柳四來咱們家,道是家主的叔父要想法子先放你出園子,恢複良籍,再討你做妾,叫你進府裡當主子呢!”
銀燭聽了,不覺怒火攻心,氣得滿麵通紅,立起身來,“阿耶要兒與人做妾,不若現下就叫兒去死,倒還乾淨些!兒有手有腳,自可養活自個,斷做不來這等賣身求榮的事!”
王荃聽後隻冷笑一聲,嘴裡刺她道:“你這會子有了姘頭,還能舍得去死?”
“前幾月你每回家來,往櫃子裡藏了什麼東西,打量我不知道?我雖不識得字,自然有人識得,你那姘頭能寫字作畫,想來是個讀書人,郎君若有心將那人尋出來,斷然不會是什麼難事...”
觀她麵色由紅轉白,王荃麵上益發得意,陰陽怪氣道:“你若不肯依從,按我朝律法,良賤不得通婚,你二人私定終身,倘或事情傳揚出去,你做不成人,他也斷了前程,倒要做一對苦命鴛鴦不成?何況你還有阿娘和阿弟,你自己不要臉,沒得也要連累了他們去?”
銀燭叫他拿住七寸,終究軟了下來,頗有幾分心灰意冷地道:“他便再心急,也得容人緩緩,且讓兒靜上幾日好好想想。”
王荃這才緩了麵色,提點道:“莫要讓郎君久等了。進去瞧瞧你阿娘和阿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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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施晏微在針線房裡描了一天的花樣子,用過晚膳後往黛岫居去見宋清和,坐在屋裡瞧了好一陣子,見畫屏小扇等人進進出出,獨銀燭一人不在,因問道:“銀燭卻往何處去了?怎的獨不見她?”
畫屏捧了明前茶進來,奉與她吃,答:“銀燭阿娘前兩日病了,打發人來請銀燭回去探病,小娘子準了她三日假家去。”
施晏微聽後黛眉微蹙,一顆心沒緣由地靜不下來,心不在焉地陪宋清和玩了兩回雙陸棋,告辭離開。
回到屋中,卸妝蓖發,更衣吹了燈往床上躺下,翻來覆去至後半夜才淺淺睡去。
夢中,她與陳讓窩在家裡看電影。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客廳,陳讓抱著她,問她晚上想吃什麼,施晏微抬頭看他,說想吃他包的餃子。
“好,就包你愛吃的芹菜牛肉餃子。”陳讓聲音溫柔,滿眼寵溺,鬆開她換下居家服後,出門去買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