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胭又問:“要請大夫麼?”
“不要不要不要,少假模假樣,你走!”曦姐兒喊。
宋胭覺得這病沒辦法再探下去了,而且看她這中氣十足的樣子,也不像是真病得多嚴重。
她便道:“不想看大夫就先不看,好好休息吃飯,再不舒服就和身邊人說,你不想我看,我就先走了。”
說著她轉身要走,曦姐兒卻從床上坐起身道:“你是不是和我爹說我壞話了?”
宋胭看向她,想起這是她第二次問這話。
可見她很在意這個,沒想到在這一點上,她們都很相似:都怕對方去魏祁麵前告狀,讓自己陷入不利地位。
隻是她擔心,是因為她是後娘,天然就讓人覺得會苛刻繼女,但曦姐兒,那不是她爹唯一的女兒麼?魏祁對大奶奶情深,多年未娶,曦姐兒是兩人唯一的女兒,他自然心疼,又怎會因為外人一兩句編排就批評女兒?
宋胭不解,她以為曦姐兒為人霸道是因為有恃無恐。
她照實回道:“沒說你壞話,隻是提了這事,你爹讓我平時照看你,也管管你。”
曦姐兒將床上的枕頭扔下來,怒道:“後娘就會吹枕邊風!”
宋胭再一次吃驚,這十二歲的小姑娘說話也太出格了些。
“枕邊風”這樣的詞,實在不該出現在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口中,而且這樣的話她從何處聽來?宋胭不由看向後麵的江姨娘,江姨娘朝曦姐兒輕聲勸說:“奶奶聽聞你生病,專程來探望,你可彆再使小性子了。”
這話溫溫軟軟的,曦姐兒當然不放在眼裡,隨即她就朝宋胭道:“我告訴你,你可管不著我,我是我爹的嫡長女,你隻是個後娘,有什麼資格管我!”
宋胭沒理她,朝江姨娘道:“好好照看著姑娘吧。”說著出了這院子。
走在巷道裡,心裡有些悶悶的,魏祁說讓她管管這姑娘,她怎麼去管?一是沒身份,二是她也不知道怎麼管,幾天前她還在被她娘管呢!
算了,就這樣吧,曦姐兒今年十二,到明後年就說親,再過幾年都嫁了,她們也就這幾年能碰著麵。
外麵又是一片晴好,宋胭懶懶坐到庭院中的石凳上發呆。
遠處二太太程氏從大太太處過來,自長廊上穿過,見到下麵石凳上的宋胭,忍不住同身邊媽媽道:“這新來的奶奶倒真是個美人兒,往那兒坐著,便似畫一般好看。”
花媽媽笑道:“太太您還不是美人,年輕那會兒誰不誇?”
程氏自然知道花媽媽這是哄自己,她雖也有幾分姿色,卻還是比不過這新過門的侄媳——鵝蛋的臉龐,明豔的眉眼,看似嬌美,卻又不俗,帶著幾分溫婉書卷氣,彆說男人,就是她一個女人看了都不忍挪目。
這時她想起來什麼,問花媽媽:“你昨日說看見她為秋千的事說曦姐兒了?”
“是的,可曦姐兒那是什麼性子,自然不會聽,今日聽說還病了。”
程氏沒回話,從長廊上下來,路過石桌邊,順口道:“大奶奶,在這兒坐著多無趣,今日西院那邊廚房做喜餅,又來了戲班子,大家都在那邊湊熱鬨,你怎麼不去?”
“二嬸娘。”宋胭忙從石凳上起來叫了一聲,卻是有些不知該怎麼回應:因為五郎的事,她一直就避著那一房,避著西院,就怕有什麼不好,哪裡會想去湊熱鬨。
卻沒想到二太太會這般自然地提起。
她沒回,二太太繼續道:“彆不好意思,現在不熟,與大家夥兒見見麵就熟了,走吧,我正要過去,三太太邀我去幫著看座次,同我一起去玩玩?”
二太太的敞亮熱情感染了宋胭,讓她覺得她是普普通通堂堂正正的大奶奶,是魏修的大嫂,那邊辦喜事,她去看看沒什麼。
她再推拒,反而還顯得心中有鬼,於是就隨二太太一起去了。
到了西院,與她以往過來的樣子大不一樣,處處結著紅燈,掛著紅綢,花圃重新修整過,門窗刷過漆,煥然一新,丫鬟仆婦們來來往往,都忙著幾日後的大喜,那是堂堂郡主,自然馬虎不得。
宋胭同二太太一道去了花廳,那是平時議事、待客、設宴席的地方,馮氏,馮氏的大兒媳,還有其他幾個太太奶奶也在這裡。
見到她,馮氏倒有些意外,隻是臉上的不自然一閃而過,很快就招待兩人坐,讓身邊媽媽給宋胭上糕點,然後便與二太太一起商量座次。
宴席座次安排,對主母來說是十分棘手的問題,誰輩分高,誰身份高,誰年紀大,誰和誰鬨過矛盾不能坐一桌,這些都要考慮到,一個不好,便是得罪了客人,失了禮數,也丟了人。
而國公府這樣的大門戶,不知同多少人有來往,裡麵彎彎雜雜的關係,全靠腦子記住。
宋胭聽二太太道:“這周三太太雖沒有誥命,卻和孫太太是姑嫂,她是嫂子,不好讓她坐次比孫太太低,就讓兩人平級吧。”
馮氏忙道:“我倒忘了這個,好在二嫂提醒,那把周二太太和趙太太換?”
二太太琢磨了一下,“讓趙太太去那一桌吧,她兒子同那桌的唐家訂了親,正好是親家太太,坐一起也好,免得混在這一桌鬨得不開心。”
馮氏連連稱是。
這時有管事媽媽過來,朝馮氏道:“太太,廚房采買的賬冊,您核對一下?”
馮氏一看這賬冊就頭疼,她本就不擅這些事,這幾日更是弄得一個頭兩個大,不由看向二太太道:“二嫂,要不然,你幫我把這個看看?”
二太太看看自己手上的座次安排,又看了眼賬冊,轉眼看向宋胭:“大奶奶可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