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一早的斥責,出宜安院時她胸口有些鬱鬱,直到去往西院,才努力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二太太見她會算賬,這幾日都讓她核對些賬冊,清點些貨品,這些事都費眼費神,哪怕二太太做著也勞累,宋胭人年輕,腦子快,一下就能算清楚,二太太很高興。
大部分時間宋胭都在庫房或是二太太身旁,沒見到魏修,隻在迎親的時刻,她被人擁著一起去院中看熱鬨,便看到一身紅喜服的魏修與國公府眾兒郎一起往外而去,到他回頭朝這邊看過來,她連忙躲到了人後。
一個多時辰後,魏修迎了新娘子進門。
福寧郡主的花轎全轎以錦緞蜀繡繡著龍鳳呈祥,轎頂四角翹起,據說是鍍的真金,黃燦燦的格外惹眼,身後跟了三十名丫鬟,十名仆婦,另有無數護衛、小廝等,她從轎中出來,那一身鳳穿牡丹的嫁衣全身以金線、翠羽織就,綴著珍珠,哪怕一片布料恐怕就是一吊錢,所有人都暗自驚歎,宋胭也看得失神。
到後麵拜天地,宋胭便沒看了,跑去廚房裡幫忙查看菜品。
喜宴一直到天黑,賓客開始離散,但直到最後一桌喝酒的客人離去,後院都還在忙。
東西要收拾,宴廳要打掃,留宿的客人要一一安置,還要準備第二天敬茶的器具用品,忙不完的事。
結果在後院忙著準備時,卻聽到新房那邊傳來一陣碗摔碎的聲音。
三太太馮氏一愣,臉色變得凝重,隨後是二太太笑道:“碎碎平安,花開富貴,這長公主府的丫鬟也有忙亂出錯的。”
馮氏笑著稱是。
這時二太太道:“對了,我剛好像看祁大爺往東院去了,胭兒你也快回去吧,你們這新婚燕爾的,倒耽誤了你。”
宋胭現在算賬越發熟練了,自己都算得忘了時間,現在二太太一提醒,她才發現時候不早,便告彆兩位嬸嬸,回自己院中。
國公府氣派,又因辦喜事,處處燈火通明,東西兩院連通的路上也滿掛著燈籠,亮如白晝,路並不難走。
宋胭一邊揉著微微發酸的手腕,一邊往東邊去,穿過走廊,繞到花園,打花園裡過去。
正要到兩院交界處,便聽一人道:“胭兒——”
宋胭一驚,回過頭,卻見到本該在新房的魏修。
她愣了好久才開口道:“五……五弟,你怎麼不在新房,到了這兒?”
他上前一步道:“我不想娶她,一點兒也不想,對不起……我從沒想到會這樣,我隻恨當初……”
“五弟,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然去讓人給你煮一碗醒酒湯,也許會好一些。”
“我沒喝多,我很清醒。”魏修痛聲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喝醉。”
宋胭著急往東院走,魏修追上前道:“胭兒,我太難受了,我不想看見她。”
“五弟,你怕是真喝多了,我還有事,先過去了。”宋胭說著就慌不迭往前走去,魏修過來拉她,觸到她衣袖,她慌忙縮回,加快步子逃向東院,一轉眼,見到魏芙就在不遠處,提著隻燈籠看著這邊。
那一刻,宋胭心中“咯噔”一聲,便覺大事不好。
從魏芙的角度來看,她剛才與魏修是不是在拉拉扯扯?
不,不管魏芙看到的是怎樣,她都會認為他們是在拉拉扯扯,然後,她會去告訴魏祁。
對於自己的丈夫,宋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一直都很溫和,但她知道他絕不能冒犯。
可能是他深不可測的眼神,可能是他喜怒不形於色的麵容,又可能是他隻言片語中的命令意味。
她不覺得他昨夜和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今日就能容忍她和前未婚夫拉扯,而一旦他認定她不安分,她便完了。
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在魏芙之前見到魏祁,同他道明始末,求他不多想,不疑心她。
她加快步子,步履匆匆回到自己院中,一問,才知魏祁根本沒來。
那他去了哪裡?
她隻好吩咐人去打聽,自己在房中等著,也不知等了多久,兩位媽媽打聽了一圈回來,告訴她大爺從西院回來,直接去了景和堂。
景和堂就在她這院子前麵,魏祁這邊的正堂、大書房,都在那裡。
她原本還想慢慢等,心想他總歸會回來的,但又覺得不能耽誤,猶豫片刻,終於也去往景和堂。
這地方她還是第一次來,好在身邊有媽媽熟悉路,帶她到院中魏祁日常起居之處,卻正好見魏芙從房中出來。
四目相對,魏芙朝她不屑地冷笑一聲,也沒喊她,徑直離開。
宋胭心中很確定,她就是來告狀的,迫不及待來告訴魏祁,自己和魏修在園中見麵……不用想,魏芙來得這麼急,一定是往最不堪的方向來講他們。
宋胭站在園中,一時竟有些忐忑無措,不知自己還有沒有翻身的希望。
這時魏祁從房中出來,見了她,問:“你怎麼過來了?”
語氣竟還是溫和的,如以往一樣。
宋胭不知他是真的溫和,還是含怒隱而未發,隻好說道:“我來看看大爺什麼時候回房。”
魏祁往這邊來,回道:“走吧。”
宋胭跟在他身後,隨他往院中走,頭頂似懸了一把劍,心中盤算著待會兒要怎麼說。
一路通過幾條巷道,走到她院中,魏祁進了房門,脫下頭頂的發冠,竟好似什麼事也沒有。
宋胭主動說道:“今日母親讓我不要去三嬸那邊,說怕引人閒話,我沒聽,還是去了。”
魏祁沒說話,她連忙解釋:“是因為昨日就答應了二嬸,她讓我今日過去,我不想失約,而且突然在五弟成婚這天不去,我怕……反而弄巧成拙,讓人覺得欲蓋彌彰,我和母親說我問心無愧,母親最後同意,但想必是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