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嬋淡然地說道:“偶然被燙到了。”
“我這等破落戶,能與柳乂有什麼關係?”她的眼眸都未抬起,“而且那時我一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能接觸到政事?”
她慢聲說道:“更何況晉王深入簡出,我連他這個人都沒見過幾回。”
陸卿嬋神情坦蕩,倒叫趙崇挑不出錯處。
他鬆開她的手腕,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當真嗎?你腳受傷的時候,柳乂還抱著你看燈會呢。”
明明不過是一件瑣碎的舊事,趙崇也不知怎的,接二連三地提起,她不願回想舊事,他卻一次次地來揭她的傷疤。
陸卿嬋忍無可忍地開口:“我那時候才幾歲,幼時的事能當真嗎?”
“你何時才能明白,柳氏是簪纓世家,是最重儀禮的大族?”她站起身說道,“不是那些表麵衣冠,背地裡行禽獸事的人家!”
“我說什麼了嗎?不過就是問問,眼下時局動蕩,稍有差池便會萬劫不複,我多問幾句怎麼了?”趙崇蹙起眉冷聲說道,“你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早些安置吧。”他站起身離開,“明日是端陽,還要回你娘家。”
趙崇離開後,內室裡又恢複死一般的寂靜。
陸卿嬋靜默地將頭發絞乾,從床邊的暗格裡找出那枚遊魚狀的玉佩,緊緊地攥在掌心裡。
今日是禮部大宴,服飾都有定製,她沒帶玉佩,總覺得一整天都過得不順,心裡空蕩蕩的。
陸卿嬋將紅繩戴在脖頸上,小心地掖在睡袍的圓領之下。
她將熏香點燃,努力地將思緒放空,可翻騰半夜,還是難以入眠,最後不得不服了些安神的藥。
正要咽下藥丸時,陸卿嬋忽然想起柳乂說過的話。
他說他夜裡常常難以入眠,總要服藥才能睡過去。
陸卿嬋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塗過藥後,腕間的紅痕隻餘下淺粉色的印子,她至今不敢相信這居然會是柳乂掐出來的痕印,最最恪守禮儀、不近女色的柳乂。
她幾乎不敢去回想今日發生的事。
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罩著陸卿嬋,自從柳乂入京那日,一切都在朝著她陌生的方向發展。
想起他微冷的目光,陸卿嬋的指節便不住地開始打顫。
長公主那邊的事還未徹底解決,柳乂便來了,若是讓他知道她與趙崇的確是貌合神離,她根本不敢想象他會做出什麼。
太奇怪了。
這個人全然也不像她認識的柳乂,倒像是個生著柳乂麵孔的、道貌岸然的斯文敗類。
他沒有任何美德,有的隻是想要將她拆吃入腹的嗜血欲念。
*
陸卿嬋心事重重,夢裡也紛亂嘈雜,第二日醒來時微微有些頭痛,但今日是端午,她必須要陪著趙崇回娘家探親。
他們這樁婚事荒謬至極,連她每次回娘家都是趙崇牽頭做主,逢年過節他都會大費周章地去陸家拜訪,做這一切僅僅是為體現他愛妻如命。
陸卿嬋其實並不願常常回去,她自小被養在河東,與母親並不十分親近。
家中的事又亂,想到幾個還未婚配的庶妹,她的頭都要大了。
依照慣例,陸卿嬋是要在家中住一晚的,她打點好行裝,將府裡的人事仔細地安排過後,方才帶著人準備離開。
但在張叔叫上小陳的時候,趙崇卻變了臉色:“這人你留在身邊也就算了,怎麼回娘家還要帶上?”
他話裡的深意昭然,陸卿嬋愣了一瞬,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你在想什麼?”她的眉頭緊緊地蹙起,“先前不是你說時局動蕩,多帶個人又怎麼了?”
兩人在暗處低聲細語,他們縱是吵架,也能做出一副親密的姿態,唯有趙崇身邊的那個侍女站得稍近,剛好能聽得真切。
她名喚青玲,正是那日來找陸卿嬋說千瓣蓮事的人,原先在王姨娘身邊侍候,現今在趙崇院裡,是兩人傳情的“青鳥”,也順道幫王姨娘看著趙崇。
照理說男人是極討厭這種事的,但趙崇卻樂在其中。
陸卿嬋看了青玲一眼,便明白過來趙崇這般作態是給誰看,他就是故意惹她不快的,好借此來討王姨娘的歡心。
這世間再沒有夾在一對愛侶之間更難的事了。
陸卿嬋強忍著怒意,硬聲說道:“這人跟在我身邊多時,隨從的安排也是早就吩咐下去的,沒有你一句話就趕走的道理。”
“笑話!”趙崇的脾氣也上來了,“陸卿嬋,你還真當自己是這侯府的主人了?”
陸卿嬋微揚下頜,說道:“那不然呢?我是侯爺三書六禮、明媒正娶迎回來的妻,掌中饋三年,怎麼就不是侯府的主人了?”
她有意借趙崇立威,溫婉的麵容泛著冷意,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青玲目瞪口呆,巴掌大的小臉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