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夫妻二人恩愛,但陸卿嬋三年無出卻是不爭的事實。
楊氏出身高門,骨子裡帶著傲氣。
伊始楊氏對她不聽勸,非要下嫁趙家很不滿意,後來知悉他們琴瑟和鳴,楊氏依然不滿意,覺得她應早些生個男孩。
剛結婚時,有好幾次陸卿嬋都想哭著跟母親訴說,她過的是到底是什麼日子,她想跟趙崇和離歸家。
可每每望見楊氏冷淡且略帶厭煩的眼神,她都硬生生將眼淚咽了下去。
時日久了,陸卿嬋以為她再也不會因母親的疏離和漠視傷心。
但看到那尊菩薩時,她還是一陣陣地心悸。
長公主都能通過細枝末節發覺她與趙崇貌合神離,楊氏作為她的母親,卻從未體察過女兒的無奈。
楊氏倒是神色如常,淡然接過:“是呀,年紀大了,看什麼都沒有趣味,伴著青燈度日也算是不負此生。”
“卿嬋是大忙人,先前同她說了幾回,叫她親自去請,她都不應。”楊氏看著陸卿嬋說道,“我這做母親的便隻好先幫她請回來了,本想著還要遣人,既然今日卿嬋過來了,這像就直接請走吧。”
陸卿嬋知道自己的狼狽是遮掩不住的。
但就這樣將傷疤揭開、把血淋淋的傷口拿給柳乂看,她還是覺得極是難捱,就像是被軟刀子絞著,慢慢地刺透心房。
在人後她什麼苦都吃得下,但在人前她總還想留些臉麵。
可就這樣簡單的念想都無法實現。
陸卿嬋的臉色白了又白,啞聲說道:“卿嬋不肖,有勞母親了。”
她緩步走向前,將玉像和木盒一並端走,溫婉的麵容平靜得近乎是死寂的,像是沒有任何情緒。
柳乂神情微動,像是也沒預料到楊氏會如此。
他還未開口,趙崇便溫聲笑說道:“那我先同卿嬋去佛堂一趟。”
這是個極擅長見風使舵的諂媚男人,但此刻他卻不管不顧地直接帶陸卿嬋離開。
她纖瘦的肩頭輕顫,像是在風裡搖晃的花枝,被夫君寬大的臂膀小心地遮掩、護佑住。
柳乂站在原處,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心底的不快卻遲遲未能消弭。
連帶再看向楊氏時,他眼底的善意也儘數消弭。
這與他所知的相差甚遠。
在陸卿嬋的口中,她的母親是個溫柔、美麗、看到花落都會流淚的女子。
楊氏寵愛她,時常會將她抱在膝上,溫聲哄她。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刻薄,冷漠,寡情,倒像是陸卿嬋的繼母。
柳乂的眼神陰鬱,透著幾分冷意。
陸卿嬋離開河東的這三年,到底還發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
“你怎麼就這麼倔?”趙崇低聲說道,“你母親的性子你還不明白嗎?不過一個送子觀音而已,她既然要送,你收著就是了。”
陸卿嬋的眼眶紅著,一言不發地抱緊懷中的玉像和木盒。
趙崇看著她這幅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在侯府時,表妹有時做得極過,陸卿嬋也能靜靜地承住。
可楊氏隻須兩句話,便能破開陸卿嬋的所有防線。
趙崇壓低聲音說道:“三年了,陸卿嬋!你母親都沒發覺咱們這樁婚事多虛假,你說她對你上了幾分的心?你將她當母親侍奉著,她把你當女兒了嗎?”
陸卿嬋默不作聲,細眉擰著。
“你既不肯告訴她,那就這樣忍著吧。”趙崇冷笑一聲,“總之這觀音不能帶回府裡,若是表妹瞧見,又該回想起傷心事了。”
“我知道。”陸卿嬋懨懨地說道。
被趙崇一激,她的脾氣也漸漸上來了。
楊氏想讓她生,又不能逼著她生,她表麵上糊弄過去便是,若是因此傷心,難過的也隻有自己。
到佛堂請過佛後,兩人一道歸去。
陸卿嬋是不太願意再見母親的,恰巧侍從突然傳信說府裡有了急事,請侯爺趕快回去定奪。
也不知是什麼事,趙崇聽完臉色當場就變了,當即就令張叔備車。
夫唱婦隨,陸卿嬋乾脆也跟著他一起離開。
趙崇不讓她將玉像帶走,可眼下也來不及收置,她隻得將木盒暫且藏匿在木箱的邊角裡。
下車後趙崇行色匆匆地走在前麵,陸卿嬋望見府前停著的華貴車駕,便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她跟著趙崇往府裡走去,抬眼就看見那兩盆令趙崇勃然大怒的千瓣蓮亭亭淨植,赫然又擺在了前庭的中央。
水紅色的絲帶飄揚如風,刺痛了她的眼睛。
花香清淨悠遠,陸卿嬋的心卻猛地提了起來。
趙崇低聲說道:“你先回去。”
陸卿嬋不放心,遣人快步去尋王氏。
趙崇徑直向著王姨娘的院落走去,還未入院就聽見表妹嬌聲的笑音。
“使君真是見多識廣。”王姨娘聲音甜軟,全然沒有信箋裡的急切和恐慌。
那男人笑著應道:“在下草莽,還是小夫人的才識更淵博。”
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小夫人這般年輕,怎麼未有一兒半女養在膝下?是夫人不允,還是丈夫有難處?”
王姨娘掩唇輕笑,抬眼時正瞧見趙崇森冷的目光,她花容失色,心中滿是駭然。
她不過就是敲打敲打他,趙崇怎麼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