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嬋沒等候多久,女使便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麵露為難地說道:“夫人,大姑娘的人不允奴婢進去院落。”
趙都師怎麼也摻和進去了?
陸卿嬋眉頭皺起,輕聲說道:“罷了,我同你一道過去。”
趙都師的侍女見是陸卿嬋過來,旋即褪去方才囂張跋扈的模樣,連聲緊張地說道:“夫人,是大姑娘令我們把守此處的。”
陸卿嬋神情溫婉,卻是應都沒應,就直接闖了進去。
王氏正將趙都師抱在懷裡,溫聲說道:“好了好了,你都是大孩子了,怎麼整日就知道纏著我?”
“母親。”陸卿嬋推開門,直接地問道,“府裡來了貴客,您怎麼沒去看看?”
趙都師看見來人是她,瞬時驚得臉都白了。
嫂嫂不是和兄長一道回娘家了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
王氏鬆開趙都師,正色道:“什麼貴客?我怎麼未曾聽聞?”
趙都師低垂著頭顱,手指緊緊地抓著衣袖,臉龐汗涔涔的,不敢看向母親銳利的目光,陸卿嬋見此情景,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母親趕快隨我過來吧。”她無奈地說道,“貴客是成德節度使段明朔,現今正在姨娘的院落裡,侯爺剛剛才過去。”
王氏神色大變,厲聲說道:“這麼要緊的事,你居然還敢故意瞞著我?”
趙都師嚇得要掉眼淚,顫聲說道:“是嫂嫂這樣吩咐我的。”
“你且記得,你是姓趙的!”王氏慍怒地說道,“幫襯不到你兄長也就罷了,怎地?如今還想給你嫂嫂和外人扯紅線?”
趙都師虛虛地拉著她的衣袖,在王氏起身的刹那,萎靡地坐倒在了地上。
她掩麵大哭,王氏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陸卿嬋靜默地看了看趙都師,而後引著王氏緊忙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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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崇的本性暴躁易怒,可在外人麵前向來有禮謙恭得很,隻要事不及王姨娘,他臉上的麵具是旁人再怎麼折辱,也都不會掉的。
可問題是一若觸及摯愛,他便沒法控製自我。
如果是尋常人也就罷了,今日來的人是成德節度使段明朔,是太後最信重的將領,而且是個不擇手段的冷酷男人。
陸卿嬋卻沒想到她過去的時候,趙崇正好顏色地給段明朔沏茶,王姨娘站在他的身側,伸出細白的手,將茶盞端給段明朔。
往日張揚恣睢的小夫妻,這會兒乖順得像是一對兔子。
上好的明前茶比之蓮花更為香遠益清,可段明朔草莽出身,是個不折不扣的粗人,直接便將滾熱的茶水灌入喉中。
茶盞本就小,被他捏在手中時,更是像稚童的玩意似的。
見陸卿嬋過來,段明朔笑道:“侍郎真是坐享齊人之福!”
他的目光直接,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打量一件漂亮的器皿。
這般粗野的作態和說辭,在軍士裡都是罕見的,饒是在河東多年、見慣軍將的陸卿嬋也有些愕然,她指尖顫抖,慢慢地落在了王氏的後頭。
她雖為主母,但畢竟是年輕婦人,這時候還是讓老夫人出麵比較妥當。
王氏儀態端莊大方,藹聲說道:“貴客到來,未能遠迎,還望節使海涵。”
“無妨,老夫人。”段明朔朗聲說道,“端陽佳節,我也不過來給人送個禮物而已,擾了老夫人的安寧,才是我的不對。”
話音落下後,他倏然將杯盞擱置在石桌上。
趙崇和王姨娘齊齊地看向他,段明朔平靜說道:“可彆再將我的禮退回來了,小夫人既是不喜歡蓮花,又覺得自己配不上,那我這禮就權當是送給老夫人和夫人了。”
他這話是笑著說的,眼底卻是純粹的冷意。
好似他們若是再敢忤逆他,便會被戮殺一般。
陸卿嬋睜大眼睛,緊抿著唇,默然地垂下頭,王氏笑容僵硬,艱澀地說道:“那可真是多謝使君。”
段明朔大笑三聲,略帶深意地說道:“沒什麼好謝的,這花放在我這兒也沒什麼用處,倒不如贈予懂花的人。”
他站起身來,最後又看了眼趙崇:“嬌妻美妾在懷,侍郎真是得意。”
段明朔來得匆匆,去得更是急急,眾人恭敬地送他到門前。
直到那車駕徹底消失,趙崇方才虛扶著門站穩身子,他的臉龐蒼白,沒有一分血色,連外衣都微微顯露少許的汗漬,鬢發透濕,形容極是狼狽。
門剛一掩上,他的怒意便再難遮掩。
趙崇怒火中燒地扇向王姨娘時,連離他最近的陸卿嬋都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