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天氣逐漸涼爽起來,張雲華每年最盼著秋天,龍興縣附近有大湖,一到秋日就有新鮮的螃蟹上市。
王二妮從前隻見過農人挑蟹筐進城販賣,她隻見過生螃蟹,沒見過熟的。聽著張雲華形容秋蟹滋味,就算有死劫懸在心頭,她也還是期待起了吃蟹的事。
張府每年中秋都會吃全蟹宴,因為張雲華愛吃蟹,所以哪怕張父張母過世之後,府裡一切從簡,這一條也保留了下來。
張仁哭了半夜,聽到這兩個姑娘一早討論起吃喝,差點沒跳腳,隻是到底心疼王二妮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嘗過的滋味不多。哪怕還沒到中秋,也吩咐廚房采買一批肥美的秋蟹,按每年常例辦,晚上就吃全蟹宴。
張雲華嘟嘟囔囔的,“嫂子你看,大哥好偏心的,每年我說要吃,他總說等中秋吃,你說想吃,他立馬讓人辦了。”
張仁沒好氣,張雲華不缺吃不缺穿,她想吃的也不是螃蟹,而是折騰又費工夫的全蟹宴。要從外頭請做蟹的師傅,動輒十幾二十道,兩個人吃也吃不了那麼多,最後都是家仆掃尾。光是想吃螃蟹,一天啃十隻八隻的,隻要不吃壞肚子,誰管她?
王二妮是真的和張雲華關係好,不是表麵上的姑嫂,聽了這話,笑眯眯地道:“今年我剛來,算是半個客人,待客總要周到些。”
張雲華抱著她蹭,“就是偏心,大哥現在越來越偏心,所以嫂子要多多偏心雲華才對,不然這個家我真是待不下去了。”
十六七的少女了,說話黏黏糊糊的像小孩子,又比小孩子可愛多了。王二妮嘴角翹翹的,抱著張雲華輕聲細語地哄,甚至不像姐姐哄妹妹,溫柔得像母親哄女兒……她也就比張雲華大個快兩歲。
張仁盯著夫人懷裡那顆討厭的腦袋,很想插一句,既然這個家你待不下去就不要待了。
晚上,張府就吃上了全蟹宴。
孤陽子已經辟穀,對吃食不感興趣,和張仁坐在一塊兒喝酒,偶爾就兩顆炒花生下酒,阿黃貓倒是不挑食,溜溜達達湊過來要吃這個要吃那個。
張仁夾了一個魚肉的餃子喂貓,孤陽子一邊喝酒一邊道:“張仁大哥,你家這老貓看著不凡,應該有些靈智了。”
他看得出來阿黃的底細,卻把趴在邊上的太白當成普通家犬,對花園裡那麼大一棵樹妖也視而不見。反倒靠近了端詳阿黃,最後肯定道:“大約有十歲孩童的智力,在凡間真是難得。”
孤陽子回來,張雲華原本是很高興的,他們兩個小時候是很親昵的玩伴,他被拐走後,張雲華結結實實傷心了好幾年。
然而,張雲華漸漸發現回來的孤陽子和小時候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哥哥不一樣了,他滿嘴是上界,一口一個凡人凡間的,很明顯地和人疏離著,她試了幾次都沒能和他靠近,也就不愛和他待一塊兒了。孤陽子沒發現這點異樣,他還以為是女孩子大了,不像小時候親近是正常的。
或者說,也不怎麼在意吧。
踏入仙道的人,和凡人已經有了本質上的差彆,像孤陽子這樣還能客客氣氣相處的都已經是少數,這還是因為有張仁替他照顧老母的恩情在。
張仁喜歡交結朋友,朋友也很多,自然看得出來孤陽子是有些自傲的,但他本心不壞,又是有求於人,傲就傲些吧。
也許上界仙人之間就是這麼相處的呢?
張仁順手摸了摸貓頭,也不介意孤陽子的態度,他生活富足,少有低頭的時候,但真的要放低身段,那也不會不情不願,鬨得兩頭難堪。
隔著幾道街巷的大宅院裡,伏林收拾了一下筆墨紙硯,歎息了一聲,他教學生的經驗不足,但自己是從學生時候過來的。王小弟是真的又笨又會自作聰明,還心思不定,前天剛認的字今天就忘了,還覺得是伏林偏心三姐兒沒好好教他,對上這樣的學生,能有多大耐心?
相比之下,三姐兒還占個勤奮,但自打被從張府遷了出來,三姐兒的那點勤奮也熄火了,整天想著打探消息,她為什麼被趕出來?趕出來之後還能回去嗎?不能回去的話,這處大宅歸誰?
伏林感覺自己頭都大了,哪怕解釋很多遍了,暫時的搬出來而已,兩個學生的心思還是定不下來。最後伏林也累了,懶得再解釋,每天來教幾個字就走,他又不是家仆,要天天考慮公子小姐的心情。
今晚王小弟一沾枕頭就陷入了熟睡,三姐兒悄悄地爬了起來,朝著院子裡走去。
一道風姿綽約的身影站在院中,看上去似乎是年過三十的成熟美婦人,隻是臉上帶了些細紋,用脂粉細心地掩蓋住了。三姐兒從前沒見過這樣打扮精致的女人,對脂粉也是一知半解,隻覺得像神仙一樣美。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燕姐姐,我已經讓他喝了水,他睡過去了。”
紅燕笑眼彎彎地道:“這就好,這樣走的時候不會太痛苦。”
三姐兒握緊了手裡的匕首,小心地問:“一定要親手殺嗎?燕姐姐,你能不能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