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可以設計一個更安穩,不會引起那麼多反對的遊戲,她卻一定要設計出一個會觸動很多人利益,分分鐘可能完蛋的東西。
這些選擇裡麵不見得有太多的勇氣或者信仰。
隻是她本性難移,做不了喜歡的事就渾身不痛快,表現也差勁,她接受不了自己以這種狀態度過人生而已。
人類雖然是一種社會性的生物,很容易被後天環境改變,但也有那麼一小部分人,天性就十分頑固,十分自我,會以某種叛逆的姿態,一直有意無意地反抗ta們所不喜愛,不認可的外部法則。
她就是這一類人,顯然眼前的女孩也是。
她從不認為自己和同類是幸運的。
其實遊戲和人生一樣,“安穩”的選項,對於天性叛逆者來說往往才是最難的,因為這往往意味著要這些人放棄自我,放棄思考,隻為了實現“跟大家一樣”的目標而活。對這些人來說,選擇一些看似不同尋常的道路,未必是“迎難而上”,隻是發覺反抗天性比反抗外界更加痛苦,所以選擇了後者。
像她這樣的人,總是為彆人能輕易接受的許多事情感到痛苦,總是被視作應該被轉化甚至被鏟除的異類,哪怕跟最親近的人掏心掏肺地對話,也難以得到真正的理解。
像她這樣的人,往往一生都要在掙紮、對抗、內外糾纏和自我糾纏的深淵中度過。
生而叛逆,她隻能痛苦地徹底放棄自我,把自己同化成常人,或者痛苦地做自己,永遠活在掙紮之中。
怎麼樣都是痛苦的,哪怕外表再光鮮亮麗,也少不了內心的掙紮,好像是宿命的詛咒一般。
她會成為後者,也說得上是順應“宿命的召喚”,因為她在每一個重要的三觀塑造階段,都能遇上欣賞她,鼓勵她“做自己”的恩師,都能遇上跟她誌同道合的朋友。
一直遵從本能做人的楚遙,直到學習了相關的社會學、心理學知識,才知道像她這樣沒有受到太多打壓,反而被一路鼓勵著長大的叛逆者,其實是非常稀有的。
她也是直到那時才開始珍惜她的“自我”,這可不能輕易放棄啊,否則不是太浪費了嗎?
好比一個一直覺得自己抽卡運氣很差的人,某天忽然發現原來老天竟然賞了她一個稀有裝備,哪怕這個裝備有毒,她都很難輕易舍棄。
但也正是因為這個有毒的裝備,她越發意識到自己和太多流行觀念的格格不入,也就越發渴望同類。
她渴望“命運的召喚”,能把更多同類帶到她眼前。
——就像把眼前這個女孩帶到她麵前一樣。
想到這裡,楚遙發自內心地笑了,對樊穀說道:
“我特彆喜歡一句話:理想主義者或許會活得更痛苦,更艱難,但最終能改造世界的,還是理想主義者。所以,我不會勸你現實一點,因為這個世界最不缺現實的人。我隻會祝福你堅持初心,夢想成真,能夠在你喜歡的道路上發光發熱,成為火炬,成為星星。”
說到這裡,楚遙從包裡掏出心愛的鋼筆,寫下一句話給樊穀。
Per aspera ad astra.
穿越逆境,抵達繁星。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句格言。
樊穀顯然也非常喜歡這句格言,不住地道謝,並不顧她勸阻,也給她點了一杯奶茶。
樊穀還向楚遙借了紙和筆,寫給她一段自己很喜歡的話。
“你們要走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到的人也少。”
樊穀解釋道:“這是上帝說的……其實我不信上帝也不信任何神,不過挺喜歡翻翻一些經書,學一學裡麵玄妙又美麗的句子,感覺能讓自己充滿力量。”
楚遙又笑了:“好巧,我也是。”
她不是因為相信鬼神的存在才去研究宗教的,也不是為了否定鬼神的存在才去研究宗教的建構過程。她隻是想知道信教的人們是如何從宗教中獲得心靈解脫的,想知道人類如何創造自己堅定不移的信仰,去抵禦前路的風霜,去指引歧路的方向,去填補內心的孤獨和恐懼。
雖然最終沒有任何一個宗教能把她從思想漩渦中救出來,但某些經文和傳說,確實對她有奇妙的療效。
樊穀也是這麼想的嗎?
有機會的話,她還真希望跟她多聊聊。
不過楚遙知道,差不多到了她該走的時間了,再待下去,她怕她一時上頭,越聊越激動,忍不住違規泄題。而且,也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了。
於是,她鄭重地收起樊穀給的紙條,接過她請的奶茶,道了謝,也順便道了彆。
告彆之時,楚遙在心中默默祝福樊穀。
親愛的同類,祝你能成為更強大,更自由的女主角。
祝你能謹慎前行,變通自如,但永遠保持天真。
祝你披荊斬棘,穿過窄門,抵達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