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回道:
“稟姐姐,旁的我不知,我隻知我入塔之後昏迷了許久,醒來時你便四分五裂了。那時,一隻烏雞精欲將你的屍骸吞噬殆儘,我拚力阻止,與她大戰,但那妖孽道行不淺,將我重傷……我重傷之時,過於虛弱,神智不清,也是在那時,才吞了姐姐的部分殘軀……”
樊穀想,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還真諷刺。她本是為了守護姐妹的屍身不被吞噬,才與白媚兒搏鬥的,沒想到因而身負重傷,虛弱狂亂之時,反而也加入了吞噬姐妹的行列。
陷入絕境之時,超越本能的情義,到底還是輸給了自私的本能,雖然殘酷,倒也真實。
那麼,現在她麵對的青蛇,究竟是自私的本能占上風,還是忠誠的情義占上風呢?青蛇現在對她說的話,究竟是真的,還是精心編造的謊言?
還得多測試一下才行。
樊穀嚴肅地問道:
“你既身受重傷,塔內又無靈藥,是如何養傷,如何恢複的?那烏雞精不是善類,見你重傷,緣何不直接殺死你,吸收你的妖力?”
她記得青蛇在任何版本裡都隻是一隻法力不強的小妖,最多也就幾百年妖力,當然也不排除在這個故事裡,青蛇的實力更強,但還是確認清楚更為穩妥。
青蛇有些憂傷地回道:“姐姐你忘了?你教過我一個秘技,將褪下的蛇皮用靈物煉化成永久不腐,傷痛立愈的保命蛇皮,身受重傷時便將受傷的皮換下,套上這層保命蛇皮,便可即刻獲得新生。我便是用這法子保住了性命,那烏雞作惡多端,遭了道士重創,被關進塔時本也法力大損,與我一番惡戰後,更是氣息奄奄,見我此術厲害,不敢與我硬鬥,兀自去吸收彆的小妖之力了。我傷愈之後,她便更不敢造次。”
樊穀厲聲問道:“你莫不是欺我記憶殘缺,便隨意誆我?你既有此秘書,可使重傷立愈,緣何還會因過度虛弱而神誌不清,吞我殘軀?你莫不是早有了逆反之心?”
青蛇羞愧地低下頭:“稟姐姐,在姐姐教予秘術時,青青因貪玩分神,未能學到十成十,隻學了五六成因而青青自製的保命蛇皮,起效還需一段時間……”
……聽起來很扯,但似乎又是合理的;邏輯上似乎沒啥問題,直覺上還是不太信任。這樣下去要問到什麼時候?糾結到什麼時候?
樊穀決定用更直接的方式來測探虛實。
她凜然道:“我不能隻聽你一麵之詞,你的話真不真,要證明給我看。你若當真對我如此忠心,願舍命護我,那我現在要取你的命,吸你的靈力,補我的虧空,你可願意?”
青蛇淒然笑道:“當年若非姐姐救我,我早已被大蛇吞噬。我這條命,本就是欠姐姐的,姐姐若想要,我自當奉上。”
樊穀試探性地用刺鞭甩向青蛇的蛇身,力道不算大,但足以讓她流血。黑色的妖力之流源源不斷地自青蛇的傷口處緩緩流到樊穀身上,但她始終沒有躲避,堅定的神色也未嘗改變,眼中一片清明。
直到妖力流儘,青蛇都沒有說一句話。
樊穀疑惑地看著她:
“我不明白……或許隻是我忘了,是我連累你也被關進塔裡,你怎能毫無怨言?怎能還如此……甘願為我犧牲?”
青蛇淡淡地回道:“在你出現之前,我也遇到過不少法力強大的妖,但是唯有你,是能夠輕易殺我,卻願意留我一命,教我修煉的。從那時起,我便認定,我要永遠追隨你。”
樊穀感歎道:“所以,你是感念我的恩情,才一直忠於我?”
青蛇搖了搖頭,低沉的聲音蒙著淡淡的憂鬱:
“我不敢欺瞞姐姐,也不願欺瞞姐姐,姐姐為一個男子所迷,為他做儘傻事,也累我受罪,我恨過你,怨過你,甚至想過要背叛你……入塔之初,你還在執迷不悟地念叨著那個薄情郎,我傷心至極,失望至極,差一點就動手殺了你,可你卻在那之前就把自己的身軀連帶靈魂弄碎了……我聽到你的一塊靈魂碎片在呼喚我,說你醒悟了,後悔了,說你終於明白我才是值得你真心相待的,說你擔心我的安危存亡,要為了我破塔……我等了那麼久,才盼到你回頭,又怎願舍棄這份情義?”
她又自嘲地笑了一聲:
“你不知,塔裡有多少妖,都因此而嘲笑我,說我被你教得天真愚蠢,簡直丟儘妖臉……但我沒有理會她們,因著我自己清楚,是你給我的生命帶來了光,懷念那種光,追逐那種光,亦是我在這不見天日的塔中,唯一的念想。隻要還有一絲可能,我都是斷不會看著這光熄滅的。”
樊穀想起第一塊碎片的內容,心中五味雜陳。
呼應上了。
掉落在一樓的,白蛇的靈魂碎片,它所發出的呼喚,對青蛇的懺悔和呼喚,讓遠在六樓的青蛇聽到了。
所以被白蛇深深傷害過的青蛇,才會決定繼續守護她。若不是青蛇跟白媚兒一場惡鬥,大傷了白媚兒的元氣,拖住了白媚兒的腳步,隻怕白媚兒早就把這塔裡其他屬於白蛇的屍骸吞噬殆儘了,白蛇也沒有機會恢複力量,破塔而出了。
這麼看來,青蛇簡直是個完美的好姐妹,無論怎麼被傷害,隻要你一回頭,她永遠站在你身後,等著為你衝鋒陷陣。
如果她是純粹的旁觀者,可能會哀其太不幸怒其太天真,如果她是青蛇,一定做不到這樣以德報怨地對白蛇,但她如今扮演白蛇,在經曆了一堆暗黑向劇情之後,猛地遇到這麼治愈的角色,還是不免有點感動。
她帶了幾分真情實感,柔聲說道:“好青青,你受苦了,是我對不起你。”
抒情歸抒情,互相感動完還是得乾正事,下一句,樊穀就問:
“你可知,除了吸收妖力強行破塔以外,還有什麼法子可以破塔?我們得儘快出去。”
這幾層的小妖基本都被白媚兒和青青吸收完了,而樊穀現在扮演的白蛇又把白媚兒和青青的妖力吸收完了,哪怕身體不全,也是這塔中最強的存在。可是,這樣就能破塔了嗎?
如果真這麼簡單,設計者就不會給那麼多神神叨叨的提示了。
青蛇回道:“彆的法子青青不知,青青隻聽聞,這塔內上一個逃出的妖,是用妖力引來大風暴,強行將塔摧毀的。這鎮妖塔年久失修,鎮妖之力也在衰弱。姐姐如今吸收了許多妖力,千年修為已恢複大半,破塔指日可待。隻是身魂殘損,難以將力量發揮至極,要修補倒也不難,隻需……”
說到這裡,她猶豫了一下,眼神黯然,夾雜著隱憂,還有一絲莫名的期待。
片刻後,她繼續說:“隻需以形補形,以我之血肉精氣,重塑姐姐失落的軀體碎片……”
她這片刻的猶豫與黯然,反而讓樊穀覺得,一下子和她距離近了。
哪怕有著極深厚的感情,願意為對方犧牲性命,但一想到對方有可能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自己,還是會難過,還是會希望對方至少拒絕一下,猶豫一下。
樊穀當然會拒絕。
倒不是因為她有多執著於“救人救到底一個都不能少”,隻是好不容易收集了那麼多線索,塔頂都沒去過,男主都沒虐過,很多信息還沒用上,很多可能的獎勵也還沒解鎖,她怎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