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梓善的祝融病世界(五) “她或許不……(1 / 2)

“沒什麼,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隻對我這樣,你隻是習慣了。”

“我也知道我不該打斷你……你經常說,你是個靈魂藝術家,藝術家的沉思是不能被打斷的,因為靈感是可遇不可求的,要是飛走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預想之中的變臉並沒有出現。

陳梓善溫和地笑著,好像剛才的陰霾從未出現。

眼前的她還是那麼善解人意。

可這善解人意卻顯得越來越怪異。

樊穀追問道:“我跟你說過那樣的話嗎?沒有吧?”

雖然她在家經常那麼說,但是在外麵不會——跟彆人這麼說,會讓她覺得很失禮,還有點羞恥。因為一直這麼想,她也沒告訴彆人,她在家會這樣。

陳梓善回道:“你沒說過,是你媽告訴我的。在我去你家玩的時候。她真的很愛你,一提起你就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最後還讓我提醒你,在學校要按時吃她給你帶的維生素片。你不知道這事也是正常的,畢竟那時候你在和你妹一起看劇……對了,那天你爸還做了啤酒鴨。”

樊穀有印象了。

“可是那時你不是在書房嗎?我們邀請你一起看劇,但是你說你想參觀一下我們的書房……我以為……”

陳梓善回道:“我一開始的確在書房,但是中途就到廚房去跟阿姨叔叔聊天了。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陳賢女接著說道:“那次回家之後,梓善可開心了,說她被誇了‘要是我的女兒也有你這麼懂事能乾就好了’。我也覺得很驕傲呢。我這輩子沒什麼成就,最大的功績就是培養出了一個這麼好的女兒。”

樊穀可以確定,陳梓善不可能把那次遊玩的感悟告訴陳賢女,因為那時陳賢女已經去世三年多了。

那麼現在這個“陳賢女”所說的,真的是陳梓善的心聲嗎?

或者說,這真的是她全部的心聲嗎?

樊穀盯著陳賢女,目光灼灼。

“阿姨,你說得沒錯,陳梓善總是在替彆人考慮,總是在幫忙彆人或者準備幫助彆人,她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太會為彆人考慮了,就難免會忽略自己,壓抑自己?你有沒有想過,她或許不想那麼懂事呢?”

陳賢女看上去大惑不解:“怎麼會呢?這個世上,本來就存在很多天生以奉獻為樂的人啊。我們家梓善,就是那樣的人。她一直都做得很好,所以大家才會那麼喜歡她……”

“那她自己呢?”樊穀看似在問陳賢女,目光卻轉向了陳梓善。

“陳梓善,她自己喜歡自己嗎?”

“總是在擔心,如果顯得不夠懂事,如果不能滿足彆人期待,就會被討厭;不惜委屈自己,不惜一直說謊,也要去扮演一個討人喜歡的角色……陳梓善,真的喜歡這樣的自己嗎?”

“陳梓善真的甘心一直這麼活著嗎?見到比她自由得多,說話做事不怎麼考慮會不會得罪人的同齡人,她難道不會羨慕嗎?見到身邊懶惰、任性的朋友,享受著她從未得到過的偏愛,她難道不會嫉妒嗎?”

麵對這一連串的質問,陳梓善低下頭,保持著沉默。

陳賢女卻忙不迭地說道:“你一定是誤會了,我們家梓善才不是這樣的人。她怎麼可能會嫉妒你呢?你對她那麼好……你經常陪著她自習,經常邀她去玩,還幫她趕走那些……討厭的人,她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好久沒開口的龔宇慈也開口了:“你這孩子,怎麼淨喜歡把事情往壞處想呢?彆人我不敢說,陳梓善是個好女孩,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她不可能有那種陰暗的想法,不可能的。”

陳賢女繼續幫腔:“而且,她經常告訴我,她覺得你很厲害,雖然看起來很溫順,發表觀點的時候卻很犀利,而且總是能拋出很多新奇的知識……她怎麼可能對你有惡意呢?”

她們越是辯解,樊穀就越是肯定自己的推測。

在這種時候,強調“沒有”,實際上就是“一定有”。

感激,依賴,羨慕,崇拜……這些應該都不足以陳梓善產生把她困住的想法。

但是如果加上“嫉妒”,或許還有“怨恨”,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憑什麼她可以這麼自由呢?

——憑什麼她這麼幸運呢?

——想看到她被困住的樣子。

——想用她討厭的東西困住她。

可是陳賢女傳給陳梓善的“好孩子”枷鎖,讓陳梓善無法處理好自己負麵情緒,更無法接受自己對重要的朋友產生負麵情緒。

大概正是因為如此,陳梓善才更需要用光鮮亮麗的東西去掩蓋,去粉飾那些負麵情緒。

雖然推測好像很合理,但樊穀還是意識到,有些無法掩蓋的怪異之處。

——這麼矛盾,這麼壓抑的精神世界,怎麼會顯得如此正常有序呢?

——陳梓善本人的精神,又怎麼會顯得如此穩定?

——在現實世界已經陷入瘋狂的人,在精神世界裡反而有著極強的情緒控製力,不僅能夠好好地控製本體,還能自如地控製化身們幫自己說話,隻是偶爾會有一點點失控,這合理嗎?

這些怪異……似乎都指向另一種可能性。

她現在眼前的陳梓善,不是真正塑造出這個世界的陳梓善,或者……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陳梓善。

樊穀這麼想著,心情沉重地問陳梓善:“梓善,我隻問一次,請你如實回答: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陳梓善抬起頭,看著樊穀的眼睛,認真說道:“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邊。”

樊穀繼續問道:“以什麼樣的身份呢?”

陳梓善遲疑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道:“……我不能說,我現在還不能說。”

樊穀心想,你急死我算了。

怎麼會有人在自己的主場還這麼慫?

沒辦法,隻能換個策略了。

樊穀問道:“如果我答應留下來,你就會告訴我嗎?”

陳梓善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真的願意留下來?”

樊穀點點頭:“如果你能在半小時內湊夠一萬顆鮫人淚,而且大小和顏色全都符合我的要求。”

陳梓善問道:“你有什麼具體要求?”

樊穀走到書桌旁,拿起紙筆,迅速地寫下一堆文字,然後把那張紙遞給陳梓善。

陳梓善看著紙上的內容,忍不住皺眉道:“你從哪裡知道那麼多……不可思議的顏色?”

樊穀露出失望的神情:“不好找嗎?你找不到嗎?那算了。”

見她還在猶豫,樊穀又暗示道:“飯後半小時,正是散步的好時候,如果讓陳阿姨和龔老師一起來幫你找,她們想必也會很樂意吧?”

“我記得陳阿姨水性很好的,你不是說,你所有遊泳技術都是她教的嗎?龔老師的視力很好,身手又敏捷……有她們幫忙,你一定能很快完成任務的。”

說著,她又無奈地攤開手。

“其實我也很想幫你們找,但是你也知道的,我不擅長遊泳,又不能碰冷水,隻能在精神上支持你們了。”

陳梓善被她說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