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她現在想法的轉變,也多是周淮林的功勞。是他帶來了自己曾以為不會再有的幸福感,那幸福感慢慢磨平了心中的憤恨、銳刺,讓她重新審視這個自己曾經疼之愛之的孩子。
梁瓔終究是收回了遷怒在他身上的恨意。
他們於是從那以後,維持著這樣一年一見、不遠不近的關係。
一行人一同進府的時候,梁瓔能感受到太子微微傾斜的頭,和看向自己的腿的目光。
到底還是個孩子,比起高深莫測的魏琰和薛凝,要好懂得許多。許是從哪裡已經聽到了自己腿上舊疾犯了的事情,所以看上去擔心而在意。
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太子還小,梁瓔不確定他能記住多少,出於私心,她努力不讓自己的步伐看起來太過異常。
小太子很快就轉走了目光。
“夫人這次在京城要待上多久?”他用著一本正經的口吻問道。
梁瓔沒想到太子會這個時候問,她不能說話,也不能用紙筆來寫,正思索著要怎麼回答,太子的聲音忽得又傳來。
“我能看得懂手語。”
梁瓔眼裡閃過驚訝,但還是在遲疑中慢慢舉起手,順理成章地,太子放慢腳步,與她齊平,側頭去看她的手勢。
“大概半月。”梁瓔也隻能回個大概的時間,具體地要待多久,要看淮林的公務處理,怕太子看不懂,她比劃得比較緩慢,“可能會在除夕之前回去。”
太子應該是聽懂了的,梁瓔見他腳步頓了頓,似乎是輕聲嘟囔了一句:“之前嗎?”
但那失意也隻是一瞬間,到他們落座,梁瓔都未再看到他的異常。
下人端來了茶和點心,放到太子身邊時,梁瓔瞥到了他臉上的笑意:“夫人還記得我愛吃這個?”
梁瓔這才發現那盤子上擺著的是如意閣的點心,還正是太子喜歡吃的。要說記得她確實記得,但其實沒有特意準備,這會兒心下也明白了,該是淮林備的。
她因為解釋想要抬起的手,在看到太子眼裡的喜悅時,到底是沒動。
梁瓔其實沒有要與太子建立深厚母子情的想法,即使她心底仍是在掛念這個孩子的。但這對太子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不管是什麼樣的局勢,她可以一走了之,但太子不行。梁瓔在心裡這麼告誡自己。
“太子殿下若是喜歡可以多嘗嘗,”她比劃著,“等會兒再讓下人給您也裝上一份吧。皇後娘娘也是喜歡甜點的。”
她本意是想說讓太子帶回去給皇後儘儘孝心,但說到皇後的時候,太子的表情就不怎麼好了。
梁瓔微愣後,便省去了後邊的話,馬上轉移了話題,太子更是配合著,對自己那位名義上的母親,絕口不提。
哪怕是不知內情,至少也能看出這對名義上的母子關係並不好,也難怪昨日皇後與她談論之時,也沒有一句提起太子,梁瓔的心情有些微妙。
那是說不來的感覺。
直到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她還是自私的,不管怎麼告誡自己,太子與皇後關係好起來才是對他有利的。
可那是自己的孩子,若是看到他與彆人其樂融融,她似乎是高興不起來的。
她知道魏琰對他尚是不錯的,太子雖說是記掛在薛凝名下,卻是魏琰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的。
罷了,想再多也是無濟於事的。
他們繼續交談著旁的話,太子確實大部分手語都是能辨認的,偶爾梁瓔也會見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便找來筆紙以用來自己寫在紙上。
“抱歉,”魏文杞向她道歉,“我還不夠熟練。”
梁瓔趕緊搖頭。她能想象到,太子要學的東西有多少,為了她專門來學手語,她其實已經在心裡感動了。
兩人之間能說的話題並不多的,梁瓔也不會對太子的日常過問太深,太子的問題,她回答得也簡單。
可就是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得,他們不知不覺之間,也這麼坐到了晌午。梁瓔順勢就留太子用膳。
魏文杞還沒有回答之際,突見有侍從進來,在太子旁邊開口:“太子殿下,皇上有旨,召您回宮。”
聲音雖是不大,也足夠梁瓔聽見了,同時也看到了太子的臉色一瞬間就冷了下來,他沒有立即說話,像是在思索著要怎麼做,梁瓔思慮片刻後在他之前起身。
太子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來,她才打起手語:“太子殿下,既是皇上的命令,您不若還是先回宮吧。”
太子還小,若是與皇後的關係沒有那麼好,能依靠的就隻有魏琰。
梁瓔並不想破壞他們父子二人之間的感情。
卻是太子,在讀懂她的手語後,眼裡的受傷一閃而過。那抹受傷不知怎的,也刺得梁瓔心裡發疼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