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瑤憑窗看到在院門外不住徘徊的冷不易,咦,小家夥不敢進來?她招招手,冷不易居然是老實地從樓梯上來的,不炫一下你的輕功嗎?
冷不易老老實實地叫聲:“師娘。”
芙瑤笑:“怎麼了?”
冷不易猶豫一下:“我爹讓樂庸滾回家,樂庸看起來……很難過。也,不讓我陪。”
芙瑤覺得,咦,老東西打狗都不看主人了?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芙瑤問:“你師父有消息嗎?”
冷不易道:“煙火傳來是平安無事。”
芙瑤立刻就放心了,也立刻就怒了,特麼平安無事,你外麵玩呢?然後也秒懂了師爺的憤怒,可能老家夥也擔心多日了,韋帥望畢竟是同唐家人出去的。不過,你生氣乾嘛不拿你自己兒子撒氣呢?
芙瑤微笑:“那你就過會兒再來,讓樂庸也冷靜一下。”
冷不易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我爹是……”沉默一會兒:“以前沒對樂庸這麼凶過。他很喜歡樂庸的。”
芙瑤點點頭。
嗯,為啥忽然不喜歡了?難道,我兒子忽然表現出來的智慧又讓師爺不安了?我還是問問我兒子去吧,我兒子應該比不易更明白出了啥事。
芙瑤進去時,小家夥正在發呆。
木著一張臉,也不哭,也沒有表情。
芙瑤過去,抱住他。
樂庸微微一掙,芙瑤輕聲:“哎,大了,不給抱了。”
樂庸笑一下,不知為啥,親娘那靜如止水,微微帶點感慨卻無太多感情的聲音,讓他內心灼熱的恥辱感平複了些。親媽是鐵血戰士一樣的存在,所以,所以,應該以我為恥吧?算了,我娘有資格睥睨天下,不差我一個。而且她情緒穩定,我應該向她學習。
樂庸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裡,慢慢放鬆,摟住芙瑤腰,忽然間無聲哽咽。
芙瑤輕輕摸著他的頭:“這麼大了,原諒你娘,再不多抱下,就抱不到了。”
樂庸喃喃:“我一直陪著娘,哪也不去。”
芙瑤笑,我信你個鬼。
樂庸抬頭:“好不好?”
芙瑤倒是呆了一下,這是受啥打擊了?你要窩家裡啃老啊?:“好,我當然覺得好。就怕你做不到啊。”
樂庸沉默,現在我能了。
芙瑤坐到樂庸身邊:“你看起來挺受打擊。是師爺凶你了?”
樂庸慢慢鬆開手,慢慢往後縮了一下,目光抖動著,劃開。請,不要提。對不起,彆說這事。
芙瑤想了想:“是因為那天,整個冷家山都聽到你的慘叫聲?”
樂庸隻覺得大腦轟鳴一聲,整個身體都湧上一股滾熱的血,他感覺自己臉紅了,感覺到全身發燙,感覺……然後,他笑了。
是。
他不能跳起來逃走,因為他不過是個……什麼也不是。所以,逃到哪兒去?樂庸沉默,沒關係,會習慣的。可能多年以後,他都會聽到各種各樣的嘲笑。忍著就得了,應該不比鞭子難忍。
芙瑤困惑:“是因為太痛了,你不想再挨一次,還是因為有點丟臉?”
樂庸微微瑟縮,對,還有一次。
我想自殺。
如果我死了,就不用痛也感覺不到羞恥了。
芙瑤更困惑了:“你以前不也經常慘叫?滿地打滾的時候都有呢。”
樂庸愣一下,這倒是真的,尤其是親爹拿鞭子嚇他時,為什麼這次這樣恥辱?良久,他才明白:“我以前都是……這次是真的。”
芙瑤笑:“你以前都是裝的嗎?”
樂庸低頭沉默,是,以前知道隻要自己慘叫,親爹會心痛的,所以他故意大聲喊痛,爹娘被逗笑就放過他了。這次不一樣,他是真的在哀求。
芙瑤想了一會兒:“所以,你這次是真的,你倒覺得丟臉了。所以,你本來是想做個英雄好漢的樣子。”
樂庸微微點下頭,對。
芙瑤摸摸他的頭,歎氣,樂庸希望自己聾了,求你不要表達你的失望,當然你應該失望,君臨天下的女皇,兒子配不上你的榮光。半晌聽芙瑤喃喃:“我不太能理解這種感受。”
樂庸愣了:“嗯?”你不理解?正常人都理解吧。算了,你大約也沒經曆過這樣的恥辱。
芙瑤道:“我第一次騎馬,從這邊上去,從那邊摔下去,教我騎術的師父快笑死過去了。”
樂庸忍不住也想笑一下,嗯,但同我有啥關係?
芙瑤道:“我就再來一次唄。反正我現在騎的不錯。倒是那位師父,後來被我殺了,嗯,第一次殺人,我還吐了。後來殺多了,就覺得這隻是正常工作了。”
樂庸沉默一會兒,芙瑤也沒再說話,樂庸隻得輕聲:“娘,這不是一回事。”
芙瑤點頭:“是啊,我也覺得騎馬殺人之類的必須得學會,挨打不出聲這事,不用非得學會。”
樂庸終於被三觀奇特的親娘給逗笑,然後笑哭了:“你,你……”
芙瑤道:“這事,我也學不會,當年我也慘叫來著。我也沒覺得有必要學會。”
樂庸無奈:“你有彆的本事。”
芙瑤驚訝:“難道你隻會這個?”
樂庸無奈地笑了,想了想:“確實,我還會逗娘笑。”
芙瑤道:“我看你爹也慘叫得挺歡樂。嗯,是你忽然間想起來要同不易比一下這個?我覺得,你好象有彆的優點,不用非比這個。如果你非得比,我讓你爹沒事幫你練習一下。我感覺這世上所有事,多練習一下總能比沒練過的強。”
樂庸用一種很無語的眼神看著芙瑤:“練習一下?”有沒事練習挨揍的嗎?你這簡直是……
芙瑤道:“畢竟,你不易哥哥,練過好幾次了。”
樂庸想了想,嗯,是。冷不易練習過好幾次了,不過人家從來都是一聲不吭,我不痛,我沒事,我不服!所以,提起不易,樂庸覺得,天啊,求你彆說了,這種比較更讓我覺得自己最好去死一死了。
芙瑤道:“這事,可能得由淺入深,直接就整個終極體驗,對小朋友來說打擊太大。我記得你爹也從來不願意提小時候第一次挨打的事。不但不愛提,我第一次見麵提到他父親,他立刻惱羞成怒,給了我一耳光。”
樂庸愣了,啊?他居然敢打你?其實我現在也挺想打你的,如果你不是我娘的話。樂庸隱隱感覺自己親爹小時候第一次挨揍,可能表現得也不太體麵吧?嗯,其實親爹一直表現得不太體麵,不過大家都知道他親爹功力強大,權勢薰天,隻要他不想,彆人敢動他一根指頭,所以,沒人覺得韋帥望的痛叫很可恥,因為你壓根不配看不起人家啊。
所以,其實……這件事,我覺得這麼恥辱,是因為我除了自尊心,也沒有什麼彆的東西支撐我的驕傲啊。
良久,樂庸輕聲:“師爺那天說,要把我同不易一樣對待,好象挺真心的。所以,現在他用蔑視的眼神看我。”
芙瑤問:“所以,是從那時起他的要求不一樣了嗎?”
樂庸沉默,所以,我讓他失望,真是特彆羞恥。
芙瑤輕聲:“我覺得,你師爺對你的要求不一樣了,一定是看到你有彆的優點,不是因為你能咬緊牙關不出聲。因為你從來沒表現出這種優點來。他是覺得,你處理問題的智力還不錯。”
樂庸微微臉紅,確實,我從來也沒表現過堅強。呃,師爺當時覺得我挺有擔當的吧?結果我當不起。
芙瑤道:“我希望你是完美的,但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我覺得,智慧明顯比堅強勇敢更有用。對你娘來說,堅強是不放棄努力,即使發現自己摔了一臉泥,被人圍觀大笑,也得站起來,繼續做你想做的事。勇敢呢,隻是必須麵對無路可退時,就竭儘全力應戰,而不是束手就死。實際上,如果能逃,明知會死還往上衝這種勇敢,不利於生存,我真希望你沒有。智慧,我覺得我兒子就有。差點功夫吧。彆的,丟不丟臉啥的,都是小事。你爹成天丟臉,也一樣是掌門。”
樂庸沉默一會兒,終於把頭靠在芙瑤肩,輕歎一聲:“好吧,雖然,我還是希望……”少年的小麵孔還是挺沉重的。
芙瑤笑:“那你就再試試,哪那麼多天才,第一次出征就千軍萬馬避白袍。咱們多數成功人士,不過是普通偏上的智商,不停練習嘗試,一次一次又一次,終於‘但手熟爾’。皰丁第一次解牛就遊刃有餘來著?”
芙瑤開心地:“可是,這種事,真要練熟嗎?哈哈哈哈……練這個,是不是有病啊?我覺得你有點缺憾,有助你不那麼自大,能更好地客觀評價自己。”
樂庸在她娘的嘲笑聲中,哭笑不得,惱羞成怒,斜著眼,不滿地盯著芙瑤,過一會兒,見沒啥效果,隻得翻了個大白眼。
然而,他對自己的評價從高到天上,到低到塵埃,現在終於微微正常點了,我比大多數人強一點,但還不是頂尖人士更不是天選之子。我雖然沒不易哥哥堅強,我可能有彆的優點。
所以,雖然這件事很羞恥,我還是努力成長吧。
話說,此時的韋帥望正努力給阿離小姑娘輸點內力,好讓她有力氣起來繼續做法。
小姑娘的蠱是借由烏鴉放出去的。她用自己的血喂了烏鴉,指揮烏鴉在皇宮裡排泄,汙染食物飲水。她要收回來,一個一個麵對麵收是不行的,她也經受不了那麼大量的蠱蟲入體。
老扁與韋帥望一起研究一下,覺得可以用老鼠去收,然後將染蠱的老鼠燒死。方案大至確定,驅使動物是唐家長項。半夜,老鼠偷偷到人身邊,把人身上的蠱蟲引到老鼠身上去。然後把老鼠誘到籠子裡集中燒死。
就一個毛病,每次燒死老鼠時,小姑娘就痛得打滾,似乎她體內蠱蟲感受到孩子們的死亡,深為不滿,打滾抗議。燒得多了,打滾也打不動了,癱在床上,冷汗淋淋地,一動不動。
事到如今,韋帥望也覺得闖禍的小姑娘挺可憐了。這簡直成酷刑了。帥望支著頭:“老扁,你不能想想辦法,給她止痛嗎?”
老扁在那解剖老鼠呢:“麻醉了,她還能指揮蠱蟲嗎?肯定不能,而且蠱蟲醒了,還會繼續打滾。我覺得這東西,我能弄點湯藥,給她驅出體外。”
帥望驚喜:“那你快開藥啊!”
老扁道:“嗯,我先動物實驗,再人體實驗,運氣好,三五天,運氣不好三五個月,就成了。”
帥望默默無語,自從他要求必須動物實驗成功,才能人體實驗,老扁就不住諷刺。
老扁道:“正常我們先開副藥試試,效果不錯,就繼續,有啥問題就調整下草藥成份。特麼老鼠的脈也不好按……”
帥望無奈地問唐振威:“老唐,要不,讓他試著開點藥?”
唐振威半晌:“他要成功了,阿離就再不能……”
韋帥望點點頭:“再不能害人了,她自己也不受害了,成了個正常的好姑娘,也不用隔離關押了,你特麼覺得這不好啊?”
唐振威道:“也收不回蠱蟲了。”
韋帥望道:“我們用藥驅蟲成功了,特麼就施藥得了!折騰你家小姑娘滿床打滾好玩嗎?”
唐振威長歎一聲:“那你就試吧。”我感覺你在一點一點破解我家武器庫。
幾天後,老扁興高采烈地拿著一個一米多長的腸子樣的東西過來:“教主,我成功了!這就是蠱蟲!”那玩意居然還會動!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一口胃容物,噴在老扁鞋上,然後韋帥望慘叫著跑了:“啊啊啊!嚇死我了!王八蛋,你再敢給我看這個,我宰了你!!”
老扁十分惋惜地搖搖頭,奇怪,教主啥血腥場麵都不怕,怕這東西……
然後他把那東西放到藥水裡保存。淡定地安排人到京城施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