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銀蛇彆後,阮鈺就開始著手準備遊曆時所需的行李。
先是兩年後科考所需的身份文書、路引等;之後是路上的盤纏……左右家中隻剩他一個,他去何處,便將家當也帶到何處,故而所餘銀票儘數裝進錦囊裡,貼身放進裡衣。換洗的衣物有一個包袱,常讀的書和筆墨紙硯裝了一小隻竹箱,地契、房契、田契、租賃等契也甚為要緊,不過到底太厚了些,沒法貼身帶著,隻好卷起來放進一隻匣子,並上開鎖的鑰匙一起壓在書箱的下方。再有一些常備的藥物,他花費幾日又去采藥,回來試著配了配,雖說有些手生,倒還算能做出來,便把配好的帶上,再去藥鋪裡買了點他配不出的,一同裝進專放置此類之物的小藤簍中。最後就是些零碎之物,整了一小包。他自己袖中、靴中俱要裝入一把匕首,用以防身。
如此耗費有七八日之久,其間銀蛇再未來過,阮鈺便雇人來家,把樹上含桃儘數采摘了,左鄰右舍地送一些,剩下的大多送去慈幼莊,送於無家無靠的孩童做個零嘴,隻留下少許,準備在路上吃。
待一切料理妥當後,行李已收拾了滿滿當當一隻箱籠,所用盛放的器具都是竹子藤條做的,相較那些木頭做的要輕便很多。
饒是如此,阮鈺將箱籠背起來時,還是覺得有些壓身,好在一應之物都是精簡了又精簡的,也能背得動。
然後阮鈺給還在守孝的畢四留了個口信。
這次出遠門,他原本應當帶著畢四一起,可他還差近半年才出孝,也沒法等他了,隻在信中告訴他自己的去處,叫他出孝後守著門戶即可,待他回來鄉試時再帶他同去。
阮鈺關好門窗,鎖緊大門,背著箱籠往渡口走去。
冬岐縣四麵環水,來往皆是坐船,渡口每日也停著大大小小許多船,奢華的樸素的一應俱全,最多的自然還是往周遭各縣之地的客船、尋常河船。
阮鈺剛到渡口,正要找人問問去章丘的船,卻見碼頭也正有一名年輕公子正在候船,此刻,那公子似乎察覺有人接近,轉頭往阮鈺處看來。
阮鈺看清他的麵容,不由呆了呆。
隻見這位公子長眉入鬢,目似寒星,實是極為英俊的相貌,又其膚色極白,乍眼好似冰雕玉砌,透著一股子的涼意。再仔細看,才察覺他著一身雲紋織金的細錦華衣,錦衣外罩著一件極薄的素氅遮風,滿頭烏發一絲不苟地束起,由一隻華光流溢的玉環壓住。
這應是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子,然而他腰懸一把銀白彎刀,氣質凜冽,又仿佛是個久經沙場的武人,彆有一種威懾。
錦衣公子眉頭微皺:“兀那書生,這般看我作甚?”
阮鈺回過神來,頓時赧然,連忙走近幾步,行了一禮,卻坦然言道:“從不曾見過這般美男子,不禁看住了。小生阮鈺,字藏之,本縣生人,失禮之處,還望兄台莫怪。”
公子一愣,薄唇微抿,回一禮,道:“在下應辰,字通溟,亦是本縣生人。”
阮鈺便笑道:“通溟兄。”
他有些詫異,這位公子如此模樣氣派,不該是無名之輩,怎麼從不曾聽說?不過他轉念一想,通溟兄氣度高華,無意揚名也不足為奇。
應辰略點頭:“藏之兄。”
兩人招呼過,阮鈺便走近些,隻見這位公子身量高大,瞧著不比自己大幾歲,卻比自己高了一個頭還多。雖說自己還能再多躥一躥,可站在對方的麵前,卻越發顯得自己單薄了。
不過阮鈺也不惱,反而不知怎地,見之心喜,甚是欣賞,不由主動詢問道:“不知通溟兄要去何處?”
應辰回答:“隨意走走,未定去向。”
阮鈺頓時笑了,邀請道:“小生要往章丘去,通溟兄若是還未想定,不如同行章丘?”
應辰又皺起眉來:“你我萍水相逢,你怎地胡亂邀請人?未免太不謹慎。”
阮鈺沒料到這位通溟兄開口就是提醒,語氣雖不耐了些,心意卻是好的,不由笑道:“多謝通溟兄好意,小生明白,此後再不會胡亂邀人。”說到此,他話鋒一轉,“通溟兄好心提點,小生感激不儘。小生於章丘處有處宅子可以歇腳,若兄台不嫌,想請你一頓酒,聊表謝意。”
應辰長眉一豎,說道:“喝什麼酒?”說完他麵色又鬆緩下來,“你這書生好沒防備,也罷,就與你同去。我一個粗人,隨意用些茶水即可。”
阮鈺忍了忍笑,肅然說道:“多謝兄台勸導,小生知道了。”
哪裡的粗人不願喝酒卻要飲茶?這位通溟兄,著實是個有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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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閒聊時,就有一位船家殷勤過來,詢問他們可是要坐船。
阮鈺順口問道:“不知是哪艘船?”
船家便往河中指了指:“那處就是小人的船了。”
阮鈺看過去,隻見一艘河船停在碼頭,船篷頗為結實,船身頗新,像是個新下水不久的。篷子不太大,至多也隻能坐進兩三個客商罷了,不過倒是恰好能容他與通溟兄進去坐。
打量一番倒也滿意,阮鈺轉頭看向應辰,問:“通溟兄以為如何?”
應辰道:“隨你。”
阮鈺就對船家說:“既如此,便有勞了,小生兩人要去章丘,不知資費幾何?”
船家十分高興,說道:“兩百錢即可。”
阮鈺點頭應下,又讓出路來,對應辰說道:“通溟兄,請。”
應辰看他一眼,說:“也好,我先去了,你若上不去,還能拉你一把。”
阮鈺自覺與應辰一見如故,也不在意這位兄台嘴硬,隻笑道:“是,是,多謝通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