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杜九畹見阮鈺茶喝過半,給他摻上熱水,歎了口氣。
阮鈺見狀,關切詢問:“杜兄,有何事不可解?”
杜九畹搖頭道:“天官與那幾個秀才約定今晚獨自去那宅子住上一宿。之前他回來拿席子,就是為了晚上用。”
阮鈺一怔,不確定地重複:“殷兄獨自去?晚上去?”
杜九畹無奈說:“天官素來膽大,今日恐怕也是與人吃酒時衝動了。”說到此,他一歎,“不過依他的性情,即便沒醉,但凡被人一激,恐怕也是要去的……唉,阮兄你年歲不及他,卻比他穩妥得多了。”
阮鈺見杜九畹麵帶擔憂,不由寬慰道:“那宅子雖有怪異,倒不曾聽說出過人命,既如此,殷兄即便在那處過夜,至多被嚇一嚇,也不會有太大危險。”
杜九畹麵色微緩,點了點頭,又歎一聲,才道:“話雖如此,但到底莽撞,待他明日回來時,小生定要多加勸說才是。”
阮鈺一笑,亦點了點頭,卻不再多言。
過得半個多時辰,外麵忽然有人叩門。
幾人朝外看去,就見未關的門扇前站著個健壯的漢子。
漢子憨厚一笑,說:“幾位相公,屋子已收拾妥當了,您看——”
阮鈺忙起身,說道:“有勞。”
杜九畹開口相請:“去瞧一瞧?”
阮鈺展顏,朝應辰看去。
應辰走到他身旁,說:“一起。”
杜九畹早看出兩人交情甚厚,也不奇怪,誰哪個讀書人無有三五個知己好友呢?此刻也隻一邊先往外走,一邊對那憨厚漢子說道:“吳婆辦事,小生自是放心的。這位就是屋主阮相公,要在此住些時日。”
那漢子連忙對阮鈺說:“阮相公請去查看,若有哪處做得不周到的,小人立即重做。”稍一頓,更殷勤,“小人一家就住在西鄰,若是相公有什麼要差遣的,隻管叫一聲。”
阮鈺和和氣氣,說道:“兄台客氣了,多謝你。”
漢子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出屋後,那漢子領著一行人去看那兩間大屋,屋外有另個與他長相相似的漢子在院子裡架起橫杆,還有個看來四五十歲的婆子端著一大盆洗淨的被褥,將被褥一張張晾曬在那些橫杆上。母子三人辦事著實麻利,難怪杜九畹總要提一提他們的本事。
一眼看去,屋子內外的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四處都頗為乾淨,此時還未到傍晚,日頭還旺,這些被褥曬個一二時辰後,也能晾乾了鋪陳。
阮鈺大略看過,滿意說道:“不錯。”說完就要給錢。
然而那漢子滿臉堆笑道:“杜相公已給過了,不必再給。”
阮鈺一愣,看向杜九畹,說道:“杜兄客氣了。”
杜九畹笑道:“阮兄遠道而來,還未及給你接風,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阮鈺見他誠心,也不與他客套,隻想著待離開前請他吃一頓聊表心意便是。
之後吳婆一家見雇主滿意,都要識趣離開,杜九畹說接風便接風,先叫住吳大,給錢吩咐他去置辦幾個菜,再打一壺酒。
阮鈺自是謝過,又想,待改日請杜兄時,該多備辦幾個硬菜的。他又禁不住朝應辰看了一眼,又想,早先通溟兄總叫他莫要飲酒,但應酬之時,隻怕是無法推拒的。
應辰看出阮鈺心中所想,卻不做聲,去屋中把箱籠拎出來,替他送回屋裡。
傍晚,酒菜上齊,阮鈺僅僅小酌幾杯,杜九畹則言語風趣,與阮鈺越發熟稔起來。應辰還是與杜九畹沒什麼話講,不過也未做什麼煞風景的事,再有阮鈺調節,三人相處起來不算尷尬。
等談興儘了,三人酒足飯飽,便各回各的屋子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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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四野無聲,隻有蟲鳴不時響起,給人增添一抹燥熱之意。
倏然間,街上鑼鼓喧天,喜樂奏鳴不絕,好似有許多人自那處經過一般,吵吵嚷嚷,著實是鬨人得很。
阮鈺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秀氣的眉毛蹙起,到底還是禁不住睜開眼,自一片漆黑中摸索著走到桌子前,將油燈點上。
然後他走出門去,想瞧瞧究竟發生何事。
剛打開門,就見鄰屋中走出個挺拔的身影,俊臉含煞,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下,尤其顯得森然。
阮鈺嚇了一跳,不過很快把他認出來。
“通溟兄?”他聽著外麵越發嘈雜的動靜,眼前人很有同病相憐之感,“你也是被那鑼鼓聲吵醒的麼?”
應辰看這書呆子一臉懵,抹了把臉,語氣勉勉強強好了些,卻還是帶著點不痛快,道:“那群……煩死了。
他的話說得有些很快,有幾個字叫人聽不太清楚。
阮鈺也沒在意,隻安慰他說:“許是有什麼要事忙碌吧?小生出去問問,稍作提醒就是。”
聽他這般說,應辰的神情,陡然有些古怪起來。
“你當真要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