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驚動任何人,又悄然無聲地回到了英靈殿外的那棵高大的蘋果樹之下。
我靠著樹乾坐下,拿出我剛才仍然忍不住從洛基房間的書桌上偷偷帶出來的那本詩集,在自己的腿上平攤開來。
我原本想再認真地、從頭到尾地讀一遍這本詩集的全部內容,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我很快就在自己製造出的幻境裡沉沉睡去。
很快,一個夢境就浮現了出來。我在夢裡也清楚地知道這是夢,是因為我發現自己站在一條林間小徑上,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冠,在路麵上投下無數頑皮跳動的光點——而那條小徑的儘頭,站著一個人。
一個,我知道將永不會再見到的人。
而且,他看起來和從前一樣,衣著華美,身材修長,過耳的黑發整齊而服帖地梳向腦後,略顯蒼白的麵容年輕而英俊。和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時一樣,他的右手裡拿著那柄閃閃發光的永恒之槍,站姿高傲而筆直,充分顯露出他完美的身段,看上去還是那麼迷人且危險。
他微微昂起下巴,站在小徑儘頭的光芒裡。他身上的華美甲胄上泛起金屬特有的冷光,綠色的大披風下擺在風裡微微飄起。當看到我之後,他似乎慢慢把臉低下了一點,以便與我平視;這個動作使得他身上先前顯露出來的那種傲慢的氣質消失了,他突然笑了一下,卻並沒有說話。
那個隻維持了短短兩秒鐘的笑容幾乎是立即撕碎了我的心臟。我情不自禁地往前奔了幾步,卻愕然地停了下來。
因為他和我之間的距離看起來一點都沒有縮短。那條小徑似乎有著自己的意誌一般往後延伸,而他始終站在小徑儘頭的燦爛光芒裡,當我往前奔過去一點,他看上去就往後退了一點,我們之間永遠隔著那條小徑的長度,他在我麵前近在咫尺,卻始終遙不可及。
我不自覺地張大了嘴,鼻端一酸,淚水就衝進了眼眶裡。
我恍然大悟地想道,哦,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還在夢裡啊,他也隻能在我夢裡出現。他已經掉下了彩虹橋,墜落進了從來都無人生還的神秘深淵裡,我還能怎樣才能找回他呢。
我遙望著他,眼淚奪眶而出。
我把他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唯一的朋友,我唯一喜歡的人。
我當初為什麼要欺騙他呢?我當初為什麼沒有阻止他去做瘋狂的事情呢?我當初為什麼沒有嘗試著挖掘自己的潛力,讓自己變得更強一些呢?這樣的話我至少就可能在彩虹橋下及時用冰封幻境把他墜落的身體攔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隻能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自己的幻境和夢境裡,獨自悔恨。
在茫然的淚水裡,我仿佛感到夢境裡的森林深處起了一陣風,有細微的吟唱聲在風裡從遠處傳來。
“你在那邊還好嗎?感到孤獨嗎?日落時天空還會變紅嗎?鳥兒還在通往樹林的路上唱歌嗎?你能收到我不敢寄出的信嗎?我能表達我不敢承認的懺悔嗎?時間會流逝,玫瑰會枯萎嗎?……”
我的身體劇烈地一抖。
這是哪兒來的歌呢。聽上去像一首悲哀的詩,可是我究竟是從什麼地方聽過它的呢。
你還好嗎,洛基。
你仍然感到孤獨嗎。
在你所去的那個世界,日落的時候,天空也會像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時那樣,被妖異美麗的晚霞染紅嗎。
假如我說對不起,你能夠聽見我嗎。假如我說我愛你,你能夠相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