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他一定聽到了我的腳步,但是他並沒有回過頭來。
“在這麼長時間之後,我終於有了第一位訪客。這可真難得,是不是?”
我聽見他這麼說。
惡作劇之神的語言果然仍舊帶著一絲小小的嘲諷與刻薄,但他的語氣殊無笑意,反而令我覺得有一絲沉重和黯然。
我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之後,望著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洛基。”
他挺直的肩背忽然微微一僵。停頓了一霎之後,他忽然猛地轉過身來。他那件長馬甲下擺的幾片分開的衣袂都因此被帶得微微飄了起來。
他那雙我記憶中十分鮮明的綠眼睛微微瞠大了一點,麵色更加蒼白了,毫無一絲血色;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被關在深淵的最深處,終年不見陽光的關係。
他的五官一如既往地俊美而高貴,似乎漫長的軟禁生涯並沒有令他受到多少苦楚一樣。但是不知為何,強烈的淚意突然洶湧地衝進了我的眼裡。
他望著我,也許隻是過了幾秒鐘而已,但在我看來卻漫長得像是過了一輩子——他突然露齒一笑,眼神裡卻毫無一絲笑意。
“啊,原來是幻境之神,約露汀。”他說,眼神極為無禮地上下打量著我,然後毫無敬意地評價道:“您看上去真是好極了。”
今天是托爾毫無預兆地突然派人前來傳召我的,使用的還是神後弗麗嘉的名義。所以我為了顯示自己對他們兩人的敬畏和尊重,以及對此次覲見的重視,特意穿了一條我最好看的裙子。雖然跟那些女神們的華麗衣裝還是不能比,至少對我來說,這就是我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了。
我原本並沒預期我能夠見到洛基,但是托爾卻出乎意料地好說話,隻和我簡單交談了幾句就親自陪我來到這裡。現在看起來我倒像是為了來見洛基而特意打扮似的,但是,老天啊,真的不是這樣。
這條斜肩的裙子也是綠色係的,是那種如同湖水一般淡淡的綠色,還泛著一點藍。上麵隻有簡單的金銀線繡花,腰間束著一條深綠色的寬腰帶,在我身後交叉,沿著裙擺直拖至地麵,其餘並沒有過多的裝飾,即使和幽禁中的洛基相比,我這條裙子看起來也太孤寒了。我有一點窘迫,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諷刺我。
我乾笑了一聲,感到喉嚨一陣陣地發緊。
“我為我曾經的欺瞞和愚蠢的自以為是來請求你的原諒。”我決心不跟他繞著圈子說話。他看起來仍然對我當初的隱瞞以及關鍵時刻的背離記恨在心,儘管我早已經在中庭向他道過歉了。洛基是個小心眼的神,那本書裡說的。
他稀奇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這個誇張的表情令他蒼白的麵容上顯出一絲病態的優美。他笑著說:“哦啊,聽聽。我在這種時候還能夠得到一位女神的拜訪和誠心誠意的道歉,我應該感到滿足才對——不過,原諒我,我很好奇,偉大的奧丁——或者是托爾——是怎麼同意放你進來的?”
我咽了一口口水,乾巴巴地答道:“我去懇求托爾了,就這麼簡單。”
洛基似乎並不滿意我的回答,他雙手背在身後,慢慢地走近我,停在那扇打不破的透明落地窗後,仔細地打量著我。
“……他還真是仁慈呀。”他笑著說,語氣和表情裡都寫滿了“我一點都不相信你”的意思。
“那麼,你來這裡做什麼?”他換了一種口氣,似乎在敷衍著我,就好像他其實並不怎麼希望看到我出現一樣。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