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誡自己必須蟄伏下來,耐心等待。她不可能為了他在神域不管不顧地造反或掀起一陣足以讓他逃獄的風浪。不過當他一旦有機會輕微地改變自己處境的時候,她也許就會派上大的用場。
她果然十分愚蠢地申請來探望他。而且最煩人的是,她似乎還從弗麗嘉或者托爾那裡得到了許可,一周就會來一次。
他覺得真是可笑。難道他缺一個陪著聊天的人嗎?他跟她能有什麼好說的?說一說他如何憎恨這已經發生的一切,說一說他始終在想著如何擺脫這種困境嗎?
難道她以為他們在中庭的時候一起做了幾件壞事,就算是老朋友了嗎?難道她還想來跟他討論一下她最後是如何壞了他的事?
托爾執著於阻止他毀滅中庭,想把他帶回阿斯嘉德,這很好理解。托爾一向就是這麼一個人。可是約露汀最後的反戈一擊卻深深激怒了他。這就好比他所豢養的一隻始終很溫順聽話的貓兒,在最後關頭卻扭過頭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一樣。他甚至難以忘卻當自己看到她在被那個羅曼諾夫特工挾持的時候,他心裡有多麼的驚訝。
他直到那一刻才開始認真正視這個他一度曾經以為已經將她的心牢牢抓在自己手裡的女人,以及她那對他的所謂的盲目愛慕。
原來她遠遠沒有他所想像的那麼盲目。她隻是太天真幼稚,太感情用事,太正直膽小而已。和他比起來,她無疑認為托爾的那一套令他作嘔的正義啊道德啊之類的說法才更值得她倚靠。
太愚蠢了。
他並不是第一次被人出賣,但是她的這一次仍然觸動了他的神經和底線。
從此之後,她將永遠得不到他的一絲真誠的信任或憐憫。他在心裡這樣默默地對自己說。
當他假裝對著竟然敢使用幻境混到他的牢房之前的她,略顯無聊地跟她隔著一道落地窗說些言不及義的廢話,或者討論著她在中庭時看到的那些螻蟻一般的凡人寫的、關於他們這些神祇的、滿篇謊話的書籍時,他的心裡在冷笑,在含著一點鄙視和倦怠地注視著她。
然後他的媽媽死去了。毫無預兆地,在那些無腦的怪物們掀起的混亂裡,就這麼死去了。來通知他這個消息的,居然還是她,這個愚蠢的、不識相的窮困妞兒!
他不想再回憶那一段時間他是多麼痛徹心肺。無法獲準去參加母親的葬禮,又是多麼地痛苦,多麼地深深傷害了他的內心。難道他那個冷酷的養父真的以為他會利用這個機會逃獄嗎?!
……好吧,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假設的可能。可是……難道他不配去那個現場一起哀悼他的母親嗎?!那裡有多少人是會真正地像他一樣地痛苦,一樣真切地懷念她的?連那個卑賤得如同螻蟻一般的凡人女子,他哥哥鬼迷了心竅才看上的簡·福斯特都可以在那裡!母親就是為了保護她才死的!而她甚至沒有掉一滴淚!
……哦,彆問他是怎麼得知這一切的。隻憑著觀察約露汀那個蠢貨的表情和一點點言語上的試探,他就能夠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消息。
他曾經問過母親死的時候誰在她旁邊。當他得知簡·福斯特在的時候,他幾乎就能夠推理出一切事實。然後他又問她,簡·福斯特是否十分悲痛,是否正在哀悼他的母親。
他永遠忘不了她當時的表情,一瞬間顯得有點驚慌,然後那雙明亮得如同兩丸黑水晶一樣的眼眸就開始心虛地四下轉來轉去,臉上的五官仿佛都不知道怎麼擺放才好;最後她回答他:“簡當然應該和大家一樣正在哀悼,大家都非常意外,非常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