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往事已逝,歲月已老,他們終究不能夠永遠停留在過去的回憶裡或者感情裡停滯不前。他們都必須大步向前,永不停留。作為生命延綿五千年的神祇,一再地重複過去的悲劇,或者一直追念逝去的往事,也難以挽回任何事。
一再地重複自己過去的錯誤和悲哀,不是一個神祇應該做的事。她想。
“……但是這一切終將過去。他將永遠活在我那些最美好的記憶裡,在我那些最珍惜的往事裡……我想我可以帶著這一切繼續往前走去,尋找另外一種能夠令我自己活得更好的方式。因為我覺得我是一個好姑娘,我值得擁有更好的一種生活……”她用一種令人意外的坦然和直率,注視著托爾,靜靜說道。
“我將永遠懷念著他,但是我自己不能夠留在原地。”
托爾臉上的驚異慢慢地變成了一點點唏噓、黯然和感歎。壁爐裡溫暖的火光在他一頭金發和英俊的容顏上輕輕跳動。
她模糊地想著,他和洛基原來長得一點都不相似,他們的外形上毫無相似之處——為什麼她一開始沒有察覺這其中的不對呢?奧丁、弗麗嘉和托爾——他們看起來才像是一家人,金發、陽光、健康、光明磊落;而洛基,黑發、蒼白、瘦削、陰鬱脆弱——她應該早點發覺這種蹊蹺的,她原本有這樣的條件——整個神域還有誰曾經像她一樣長時間逗留在地球,偷學過那麼一點地球人的所謂遺傳的理論和觀點呢。可惜當時,她沒有那麼用心。
是的,回看那一段他們最初相識的人生——洛基墜下彩虹橋之前的人生,她也不得不承認,她雖然喜歡他,但是卻並沒有那麼瘋狂地、認真地關注過他的一切,用心分析或閱讀過他這個人。她僅僅隻是把他當作遙遠夜空中最亮的一顆星,當他明亮美麗卻遙遠冰冷的星光照耀在她身上的時候,她也僅僅隻是歡喜,僅僅隻是仰望,僅僅隻是被動地接受;她從未認真地想過他會遭遇何種困境,她又可以為他做些什麼。
她確實忠實地履行了一個沉默而可靠的樹洞的角色,她想。
甚至是知心姐姐的角色,她都履行得不夠好。因為她所能夠給他的,僅僅隻是一些空洞的安慰,以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諸如此類到了最後卻並沒能實現的許諾。他施舍給她微薄的一點友善和親切,於是她也同樣以有限的歡悅和仰慕來回報。在他墜下彩虹橋之前,他們之間其實是平等的等價交換。她並沒有付出比自己所得到的更多許多的感情。現在回想起來,事態之所以脫軌,最後一直變成了現在這樣——演變成一場瘋狂而盲目、失敗的單方暗戀——其實是在洛基墜落彩虹橋下的深淵中之後才開始的。那一次他的假死改變了一切。
可是自那之後,事情也並沒有變得更好些。直到最後的最後,她才恍然醒悟,他們兩人之間存有著本質上的差異——他們的性格和三觀並不相容,對待感情的態度與方式更是截然不同——而那翻滾無常,奔流向前的命運,最終將他們兩人帶往了兩個迥異的方向。
有的時候,隻有一腔盲目的愛情是沒有用的——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洛基來說,都是如此。那種愛情或許可以將她塑造為一個更好的人,可是實際上好像卻並沒有讓誰的人生變得更好些;所以她現在在這裡而不是在神域,他也隻能躲在永恒的幻術和虛假的軀殼之下,去繼續他們各自不同的人生。
她和托爾之間再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壁爐裡燃燒著的木柴啪啪地響著,偶爾爆起幾點火花。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中,無論是她還是托爾,彼此看過去,對方的臉容上都被映得明暗不定。
最後,還是約露汀打破了這層逐漸令人難堪起來的沉默。
“我有一個請求,托爾。”
托爾有點驚訝地望著她。“什麼?”
他看到和他在壁爐前對坐的女孩,臉上露出一個有點意味深長的笑容。
“可以請求你幫忙和海姆達爾打聲招呼,讓他即使看到了我的存在,也不要把我仍然在中庭活蹦亂跳的秘密透露給任何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