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他突然高高地挑起了眉,臉上先前的那種索然而冷淡的神情一下子就消失了,變得興味盎然,就好像他開始覺得今晚的會麵似乎並不是那麼糟糕似的。
“哦~?!”他那把磁性而美妙的聲線輕輕吐出一個疑問詞,短短的一個音節裡似乎包含著無限意味深長的含義,使得她登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的直言不諱了。
“……也許,你更希望我到時候如實向你報告?”她試探著補充道,臉上的表情就活像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屬下,剛才做了多麼不稱職、不專業的事情似的。
他聽到這句明晃晃的試探,嘲弄似的挑了挑眉,臉上顯出睥睨的神情,就仿佛對她的這點小心思多麼的看不上眼似的。
“哦,得了吧,約露汀。”他用一種平常的語氣說道,但緊接著他的聲調就換成了一種嘲諷的口吻。
“假如你真的自願那樣做的話,就把那種不愉快的神情打從自己臉上好好收起來——沒人告訴你,你最近的臉色多麼糟糕嗎?……哦?沒有?難道那個時刻不忘向每一位經過他身邊的女士獻殷勤的範達爾也沒有好心地提醒你一下嗎?”
約露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秒鐘之後,她的眼眉就慢慢地彎了起來,先前那種略帶一絲緊繃的表情從她臉上消失了。
“我猜我還是掩飾得很好的。”她笑著說道,“因為範達爾完全沒有提及我的臉色有多麼難看呢。……又或者,他壓根沒有注意過我的臉色是否難看?”
即使披著一層幻術下的偽裝,他那張虛假的臉孔仍然有多半張都隱藏在花樹下的暗影裡。此刻,他那雙比起本人來暗淡了許多的淡綠色眸子正從陰影裡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似乎在判定著她的說話是否真誠;片刻之後,他突然撇了撇嘴,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說道:
“比起你,他的臉色倒真是應該難看一點呢。……因為大概‘那個人’很快就要來了。”
在最初聽到這句話的短短幾秒鐘內,她臉上先前那個淡淡的笑意還沒有消失;但很快地,她就意會了過來,臉色倏然變得雪白,像是不能夠更震驚了似的,從咽喉裡發出類似窒息了一般的聲音。
“你……你說什麼?!”
他在樹影裡就那麼直直地盯著她,唇角慢慢浮起了一絲十分奇特的笑容,像是有點悲哀,又像是什麼都已經放棄了似的;就仿佛他的身上始終背負著一副沉重至極的重擔,而現在在那重壓之下的他終於下定決心要與那包圍著他的、最深的黑暗決一死戰似的,帶著那樣一點不管不顧的決心,像是個又執拗、又倔強的孩子,蚌殼一樣地閉緊自己的嘴唇,仿佛那樣做就可以讓自己站得更直,仿佛那樣做就可以讓那層在自己內心蔓延著的恐懼與黑暗不衝口而出,使得自己的脆弱和失敗為人所知。
這種脆弱易碎的表情一瞬間就擊中了她。
下一秒鐘她發現自己的身體比自己的理智更早也更快地作出了反應。
她發現自己不管不顧地悶著頭衝上去,一下子就牢牢環抱住了他的腰——連著他依然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臂一起,緊緊地環在自己的雙臂之間;而很不幸地,由於他們兩人之間的身高差所致,她低著頭勇猛地衝上去的時候,因為衝得太猛也太魯莽,前額咚的一聲撞上了他的胸口附近到肩膀下方一帶的位置,撞得他一陣氣悶,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他的眉頭因為這種魯莽而無禮的撲上而深深地皺了起來,滿臉都是嫌棄得不能再嫌棄的神情,咳嗽了好幾聲,才找回一點自己的聲音。
“……真不應該現在就告訴你的。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