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怎麼可能……什麼呢?”他居然還含笑追問她,一臉無辜求人解惑的好學模樣,簡直是瞬間就點燃了她臉上的火苗,轟然一聲,炸得她理智喪失殆儘。
“我……我怎麼可能……”她慢吞吞地說著,努力想要克服自己一時失言而帶來的巨大劣勢,而在腦海裡拚命思索著能夠扳回一城的方法;忽然,似有一道亮光在記憶深處閃過,仿佛像是曾經說出過的台詞重新回來了一般,她脫口而出:
“怎麼可能……不趁此機會多踩兩腳呢!”
他似乎一怔;趁此良機,下一秒鐘她飛快地抬起右腳來,就打算故技重施——這當然很幼稚,但今天他們兩人已經做了太多幼稚的事,大概也不差這一件了吧——然後他飛快地反應過來,不知道他是如何做的,也許隻是他那雙毫不科學的大長腿一伸一帶之間,她的右腿猛然被絆到,她的身體重心不穩,踉踉蹌蹌倒退了幾步,她的膝彎不知為何就碰到了那張總是被他抱怨劣質的單人床;於是她站立不穩,膝蓋一彎,向後一下傾跌下去。
她也許是因為猝不及防,也許是因為太吃驚了——所以她並沒有及時鬆開攬住他後頸的雙手,於是她就連他也一起帶倒了。他們沉重地跌下去,他的身體因而壓在她的身上,使得她從喉間發出短暫的一聲驚詫的“哦!”。
但是他很快就明了了眼下的局勢,發出一聲愉快的輕笑聲,騰出左手來單手撐在她臉旁的床上,稍微支起一點上身,以免果真壓得她呼吸不暢;他的右手則從她的腰間一路蜿蜒上行,最後攀爬到了她頭頂,落在她柔軟馨香的黑發上,親昵似的揉了一揉那裡,然後微微張開五指,固定了她的臉;他的薄唇仍然在距離她極近的地方,他說話時的氣息溫暖地吹拂在她臉上。
“你在擔心著什麼,約露汀?”
和剛才相比,他的嗓音更加低啞了一些,問著問題的語調則仿若親密的耳語。
被他沉重地壓在身下,一齊摔倒在床上——這個動作仿佛抽空了她胸腔裡的最後一絲空氣。她顫巍巍地試著呼吸了幾下,覺得頭腦裡一片混亂,下一刻卻忽然又清明起來;她就抓緊這短暫的清醒,勉力從喉嚨裡擠出自己的回答來。
“我、我……總覺得我這是在……做壞事啊——”
他似乎微微一凝,下一秒鐘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聽上去真是愉快極了,仿佛她的回答歪打正著地博得了他的歡心,而他一點也不介意表現出這一點來似的。
他好不容易忍下了那一波洶湧而來的笑意,美麗的綠眼睛裡仍然因為笑意而顯得亮晶晶的。他盯著她,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用一種“做壞事又不用擔心會被抓住的感覺真好啊”的口氣,笑著對她說道:“哦~是的……當然。”
她一呆,覺得腦海有點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那東西消逝得太快了,她什麼都沒能真正捕捉到。
然而在這種時刻,除了敏銳的直覺之外,還需要什麼其它的東西,比如理智,比如現實——嗎?
他低頭望著她的臉,那雙綠眼珠晶瑩明亮,如同最上等的翡翠。
“我們一起去做壞事吧。”他用勸誘的口吻,表情十分嚴肅地對她提議道。
她看起來似乎猶豫了一霎。
他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像一匹等待獵物上鉤的黑豹,矯捷、敏銳、耳目聰靈、充滿耐性。
然後她的左手依然圈在他頸後,右手卻下滑至他襯衫的衣領上,微一停滯,隨即倏然抓住他的衣領,用力把他拽向自己的方向。他好像沒有想到她最終作出的表示竟是這樣,微微驚訝之間,似乎一時之間忘記了用力撐住上半身,重新被拽得向她倒下去,他的嘴唇重重地撞在她的唇上。
這個動作無疑像是一種無言的邀請與肯定的回答,他緊貼著她的唇,眉眼慢慢地彎了起來,咽喉深處爆發出一連串愉悅的低沉笑聲。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那種笑聲的含義。那種笑聲是在說著,“瞧即使你失去了和我有關的幾乎全部記憶但你終究還是會重新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的是不是”。
……在這種時候還能成功讓女方心塞的紳士好像也不常見吧,尤其是像他這種魅力值MAX的男人……
但隨即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麼。
是一種熟悉感。當她這樣親密無間地擁抱著他的時候,那種熟悉感逐漸在她身體裡浮現,並漸漸清晰起來。她仿佛熟知著他的喜好與他的習慣,仿佛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並不由自主地有所期待;她的身體仿佛可以不經由自己的大腦控製就找到最合適的位置,仿佛知道假如自己打算在這種時刻反擊的話應該去攻擊他的哪一部分,仿佛不用過多的思考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所帶來的一切歡悅,就仿佛這都是自己應得的——不管是這無上的歡愉,還是這個又蒼白、又脆弱、又傲慢、又乖戾,喜怒無常,難以捉摸,卻擁有難以形容的吸引力的英俊男人,全部理所當然地歸她所有,全部理所當然地應該可以任由她去索取和得到,在這熱烈而瘋狂的一刻,在時間無垠的永恒——
隔壁的音響仍然不厭其煩地重複著——第一百四十多遍還是一百五十多遍?——她忘記了去計數,全身都浮起了一層薄汗。在這種逼仄的地方——單人床上——做這種事情簡直是匪夷所思,她頭腦茫然地想著,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誠然在這種時刻還要擔心場地的狹窄好像真的有點煞風景,但她確實在擔心這麼小的地方如何施展得開——好吧她還真的沒有白看那麼多中庭的電視節目。不過說不定也正是因為她沒有真的好好收看深夜那些限製級的節目,所以才有此擔心——
至少看起來另外那個人是完全沒有這種不必要的擔心的。
而且,他所做的那些事,他下一秒鐘也許會做的動作,會觸碰到的地方,他會作何感想,是輕笑起來還是會聲音低啞地跟她開玩笑,讓她臉色漲紅——她好像全部都知道。或者說,她的腦海裡雖然缺失了這些記憶,但她的身體裡卻在無人看得見的地方留下了這些熟悉的刻痕。
她知道假如她去親吻他的眼睛,會取悅於他。她知道假如去輕輕觸碰他腰後的某個位置,他會低笑起來。她知道假如儘力地攀著他的身體,緊緊擁抱著他,會讓他感覺到被仰賴與被需要。她知道假如偶爾輕輕地咬一咬他的肩膀,在那裡留下一排細小的齒痕,也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麼不好的後果,反而會提升這漫長且細微的折磨之間彼此戲耍與挑釁所帶來的愉悅。
她眼睜睜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潮,逐漸加深,使得他平時陰鬱而死氣沉沉的臉孔顯得格外生動。
她突然覺得有點頭暈目眩,口乾舌燥。
一幕泛黃的記憶畫麵,有如一道閃電般,突然竄過她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