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覺得自己的牙咬得格格響,渾身緊繃,幾乎要將手中的那本詩集捏碎。不這樣的話,他怕自己心頭湧動著的那種傷痛、不解、憤怒和複仇的火焰,馬上就要衝破他的胸膛。
他不得不低下頭,命令自己注視著那本詩集裡的文字,好讓自己稍微分心、儘快擺脫不冷靜的情緒,鎮定下來。
可是當他繼續往下看的時候,沒過多久,他的身軀一瞬間忽然僵硬了。
他猛地啪一聲合上了那本詩集。可是他無法控製自己手上的力量。那本小小的詩集在他寬大的手掌中一瞬間就被攥得皺巴巴的不成樣子。
“我、我也……”他嘗試了幾次,才擠出一點聲音來。
他覺得自己必須說出接下來的話。即使巨大的痛苦會堵塞他的喉管,也必須說出來。
“……我也,大概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那個年輕姑娘沒有回過頭來看他,隻是背朝著他,發出了一聲輕笑。
“是嗎。”她說。
托爾深呼吸。
“我們,這就去瓦坎達吧。找滅霸複仇……死了也無所謂——”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原本,在找到你之後,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我要讓他死,要讓他為這件事付出更巨大的代價……”
“你也跟我一起去吧。”他最後說道,用一種平靜而沉重、但卻無比確信的口吻。
“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渴望著複仇。”
那個年輕姑娘沉默了片刻,忽然微微一偏頭。
“繼續。”她說。
這麼簡單的一句回應,卻讓托爾忽然又停頓了一下。他的臉上浮起了一層很奇怪的情緒,仿佛是突然陷入了追憶,又仿佛隻是一瞬的恍惚。最後,他用力擺了擺頭,甩掉了那種突襲他的情緒,繼續說道:
“我沒什麼計劃……坦白地說,也不確定結果……我發過誓我一定會殺了他,可我也不能保證一次就能夠成功……”
那個年輕姑娘忽然轉過頭來,微微仰起臉,注視著托爾。然後,她奇怪地笑了笑。
“這還真是坦誠的說法啊。”她說。
然後,她臉上的那抹淡淡的笑意消失了。
“I’m in.”她堅定有力地說道。
雖然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托爾還是遲疑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麵前這個年輕姑娘胸中燃燒著的複仇之火不會比他少。但是有那麼一瞬間,他又在想,自己是否應該替弟弟好好照顧她,而不是拉著她一道去戰場上玩命。
他覺得弟弟應該不願意看到她死去,尤其是——她曾經已死過一次了;那一次,難道不是弟弟最終發覺了她藏在中庭的秘密,然後把她找回了阿斯嘉德嗎?——他可不相信那個時候的她,會單純為了“保衛阿斯嘉德”這種高尚的理由而突然放棄了在中庭的平靜生活,回到神域。一定是弟弟在其中做了什麼才讓她忽然改變主意的!
這麼一想,他就忽然覺得自己底氣不足起來。他瞥了她那張雖然被巨大的哀痛折磨得顯出了憔悴之色、卻仍然年輕美麗的臉孔一眼,遲疑地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這個破計劃可能會把我們兩人都害死……”
話一說出口他就立刻愣住了。
這句話隻是突然在他腦海裡蹦出來的,他下意識就順口說了出來。然而話一出口他才反應過來這是誰說過的話。
這是洛基在瓦特阿爾海姆,在他們對黑暗精靈發動攻擊之前,在山崖上對他說過的話。
那一天他們也曾經這麼冒險過,但現在想起來,那一天的事仿佛都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了。
他帶著一絲如同孩童一般悲傷倉皇的感覺,飛快地看向麵前的她。卻看到她先是一愣、臉上繼而泛起一個哀傷的笑容,很顯然是也記起了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
她慢慢地朝他點了點頭,說道:“……沒關係,我可以冒險。我也不相信以自己的力量,會一點忙都幫不上……”
她慢慢說著,仿佛想起了什麼,深黑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極其明亮的光芒。
然後,她一字一頓地說道:“Trust my rage.”
這句話似曾相識。托爾的身軀一震。
然後,他不再說些什麼,隻是沉默地朝著她用力點了點頭,走到天台邊緣,向下略微一望,便縱身一躍而下。
那個年輕的姑娘也隨之站起身來。她的目光落在托爾剛剛站過的位置上。
在那裡,一本已經被揉皺到幾乎沒法看了的詩集落在地上。
她注視著那本詩集,並沒有走過去撿起它帶走的意思,而是斷然轉過身去,也從天台的邊緣一躍而下。
一陣清風刮過,天台上空無一人。隻有那本詩集的書頁,在略狂猛的風裡嘩啦啦地響著。最後,等到風停的時候,那本詩集又被吹得打開了,停在一頁上。
那一頁赫然正是剛剛托爾看到的一頁。皺巴巴的紙上,印刷著那首詩歌接下去的句子。
【歡樂從全部世界奔赴而來,建構了我的軀體。
天上的光芒把她親吻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把她吻醒。
匆匆奔馳的夏季的花朵,和著她的呼吸讚歎,颯颯的風聲和潺潺的流水,和著她的運動歌唱。
雲朵和森林裡的五彩繽紛的激情,如潮水一般流入她的生命,萬物的音樂把她的手足撫摸得婀娜多姿。
她是我的新娘,——她在我的屋中點亮了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