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茫茫然地望著她，那張如同驟然被人拋棄的大金毛狗狗一般的可憐麵孔六神無主地望望她、又低下頭望望他已經氣息微弱的弟弟。他的藍眼睛裡湧滿了淚水。

“我……我沒有想讓他這樣……”他結結巴巴地說道，看起來真的傷心極了，痛苦極了。

約露汀瞪著他。然後，她就感到自己的那隻手再度被輕輕地捏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現在在這裡應該說什麼才對洛基最有利——雖然他們事先從未討論過這個問題，也根本沒有構思過這個場景的劇本和台詞——她深吸一口氣，聽到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地混合了憤怒和冰冷。

“所以，‘以太’呢？還是被黑暗精靈搶走了，對嗎？”

托爾的目光閃爍，好像做了壞事的小孩子一樣，根本不敢看她的臉。

“那麼，你接下來要怎麼做？”約露汀冷冷地反問他。

這是一個盤旋在她心頭很多年了的問題——當她上一次在瓦特阿爾海姆看到洛基仰臥在鋪滿黑色沙礫的大地上那一刻起，就已經浮現在她心頭的問題。

……所以，你的弟弟為了你的愛情而死去了；然後，你就把他拋在空無一人的黑暗世界冰冷的大地上，自己則帶著女朋友四處跑？當你最終消滅了瑪勒基斯、又一次成為了大英雄的時候，你回到過瓦特阿爾海姆嗎？你找尋過你弟弟理應還留在黑色沙礫中的遺體嗎？你曾經試圖把他帶回故鄉，帶回神域，讓他作為一個英雄那樣被好好安葬，被眾人傳頌嗎？

不，我沒見到你為他做過這些事情。

所以這一次——或許仍然是假的，因為洛基已經捏了好幾次她的手，她還不至於看不透他一定又是另有計劃——她還是要好好地問一問托爾，替當年的洛基——或許也是替當年的自己，好好地問一問阿斯嘉德預定好的下一任神王，你曾經為你犧牲在黑暗世界的弟弟做過什麼？

他欺騙你，是他的過錯。你生他的氣，甚至你想懲罰他，那都是應該的。是你應得的權利。

但這並不代表你將他遺忘在黑暗世界，就有著可以被原諒的借口。

約露汀冷冷地睨視著阿斯嘉德的大王子，直到他用一種又是傷心、又是茫然無措，忐忑不安、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的語氣，低低地答道：“……我……我得去追擊瑪勒基斯，不能讓他利用以太使九大國度重歸黑暗……可是，洛基……洛基還在這裡……”

約露汀壓低了眉心。她看上去憤怒值好像已經快要破表了。

或許是這種氣勢影響了托爾，他結結巴巴地停了下來，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才好；他求助似的望著她，就活像是個等待著主人下指令的金毛大狗狗似的。

可能是他被約露汀逼迫到角落裡的窘狀讓洛基也有點看不下去了吧，他忽然喘息急促了起來，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又重新吸引回了他身上。

“你……你走吧，”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的哥哥說道，臉色慘白，氣息奄奄。

“讓她……讓她……留在這裡——”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好像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握緊了她的手。那個動作雖然幅度並沒有多大，但他的哥哥因為正在全神貫注地關注他的一舉一動，所以仍然注意到了；然後，他的哥哥眼神黯淡了一下，看上去好像顯得更加難過了。

約露汀想，托爾準是以為他的弟弟沒救了，但是臨死前還要十分通情達理地讓哥哥去做正義的事情——這幾句輕飄飄的話卻宛如會心一擊，大概成了壓垮托爾愧疚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就，幫幫這個漂亮的小壞蛋的忙吧。她想。

於是，她在托爾的注視下反手握緊洛基的那隻手，一眨眼睛，一顆大大的淚珠就從眼眶中滾落到了臉頰上。

“……你走吧。”她低聲說道，轉開了視線不再看向托爾，而是悲傷地注視著洛基的臉。

“我要把他帶回阿斯嘉德去。我不能讓他躺在這兒……”

就如同上一次一樣。

回到阿斯嘉德去，看看奧丁會怎麼說，然後——

她的思緒被托爾的聲音打斷了。

“弟弟……”阿斯嘉德的大王子啞著嗓子說道。

“我必須走了……得去阻止瑪勒基斯……”

他說得無比艱澀。原本是正義到不容置疑的選擇，但他現在說起來卻仿佛蘊含著滿嘴苦澀；他低下頭去，眼巴巴地望著他那似乎已經到了生命最後關頭的弟弟，大大的藍眼睛裡含著淚水和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