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遙說:“從爸爸和叔叔飛機失事以後,岑家就一直有新年去臨市青楓山禮佛祈福的傳統。早幾年爺爺身體還好的時候,都是他自己親自去的。這幾年,他身體大不如前,媽媽和哥哥一家常年都在C國,所以這事就由嬸嬸代勞了。但是今年堂妹馬上到預產期了,嬸嬸不放心走開,便和爺爺提議讓我們這一房去。”
薑照雪微微點頭,示意在聽。
岑遙便接著說:“但是,我姐先前腰腿受過傷,這幾年看起來是全好了,但其實受不了一點寒。山上海拔高,住宿環境也不比家裡,爺爺也擔心她受不住,就有讓你代去的意思。”
“但我姐找借口給推了,讓我一個人去意思一下就好。我知道她覺得這個太形|式主|義,但爺爺就吃這套啊。我看得出來,爺爺有點不滿意。”
“其實……”她吞吞吐吐。
薑照雪善解人意地接話:“什麼?”
岑遙委婉:“這兩三年爺爺身體不太好,岑挺那邊和我姐挺膠著的。我爺爺搖擺不定……”
她說得隱晦,薑照雪卻聽明白了。
岑家是由岑露白的爺爺岑漢石白手起家一手拉起的,人丁不算旺盛,膝下隻有岑露白父親岑觀山和叔叔岑觀浪兩個兒子。十幾年前,岑觀山和岑觀浪同乘的私人飛機失事後,家族產業的繼承就落到了岑家第三代的身上。
岑露白的弟弟岑潛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已經出局了。岑挺是岑露白的堂弟,比岑露白小兩歲,如今正掌管著百納集團的另一主要產業——百納地產。誰都看得出來,岑漢石這是在讓兩個孫輩打擂台,準備從中二選一呢。
一年半以前,岑露白第一次向她提議結婚,她問岑露白這對你有什麼好處時,岑露白就輕描淡寫地和她透露過岑家暗湧的一角。
她說,她需要一個同為女性的結婚對象安她爺爺的心,讓他確信她不會外嫁,百納永遠姓岑,不會落入外姓人的手中。
一生幸福也不過是一點添磚加瓦的籌碼,岑家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可見一斑。
薑照雪沒有彆的信仰,近期學校也沒有特彆緊要的安排,抽出一點時間不算難事。
能幫一點是一點,她問岑遙:“要去幾天?”
岑遙頓時喜笑顏開:“我就知道嫂子你最好了!”
她把剛上的菜全推到靠近薑照雪的地方,笑眯眯地說:“去兩天就好了。31號下午我和你一起過去,在那邊住一晚,齋戒一天,一號當晚就能回來了。”
“好。”薑照雪答應:“那你姐那邊……”
岑遙沒等她說話就保證:“沒事的,我姐不會知道的。她今天下午就又去出差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呢。”
薑照雪安心,彎眸道:“好。”
雖然她已經和岑露白一起撒了一個彌天大謊,但本質上,她實在不是一個喜歡、更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
下午吃完飯回家,大平層裡,她出去時什麼樣,回來時還是什麼樣,隻除了花瓶上的便簽條換成了:“我出差了,家裡麻煩你了。”
岑露白果然又出去了。
薑照雪取下便簽條,彎了彎唇,把便簽條收進起居室的收納盒裡,而後去書房繼續整理資料。
隔了一天,31號下午,她和岑遙乘車從高速去往青楓山。
車子直達青楓山腳下,不能再上去了,岑遙才讓司機在山下找個地方住宿,明晚要回去時找得到人就好,自己和薑照雪一起坐纜車上山。
青楓山是全國聞名的佛教名山,香火旺盛,遊客眾多。岑家有常年捐建的功德,寺裡早便收到消息,預留了二人間的禪舍,派了專人來接。
做了登記,上了香,添了香火錢,薑照雪和岑遙按照規矩,被收了手機。去禪舍放好東西,稍作休整,五點鐘,她們跟隨著一眾同來受戒的人在齋堂用齋,而後稍作休息,轉移去禪堂靜坐禪修。
薑照雪是心靜的人,兩個小時的打坐對她來說不算煎熬。八點半,禪修結束,她站起身才發現腰腿都僵麻了。
因為九點鐘就要熄燈,禪舍外隻有公用的衛生間可以洗漱,岑遙不想排隊等太久,所以拉著薑照雪回禪舍,一路走得飛快。
山裡的夜本就清寂,禪舍位於遠離大殿的後山角落,更是幽靜。一路往回走,隻聽得見腳步聲與雪落枝頭的窸窣聲。
“太冷了。”岑遙搓著手,踏入禪舍的院門,小聲抱怨。
薑照雪笑笑,正要回話,一抬頭便看見院中那一樹盛放的紅梅下正站著一個女人。
女人仰頭望著梅樹,側顏沉靜,像是從哪個商務場合匆匆趕來,身上隻披著一件白色的長羽絨服,內裡隱約可見是一套沒來得及換下的絲絨質黑色西裝,精致而冷冽。
似乎也聽到了聲音,女人側身回眸。
月華如水,淌過她的明淨烏眸。
月色與雪色間,她微微一笑,薑照雪望見了天地間的第三種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