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簌簌下落著,有一瞬間,薑照雪覺得萬籟俱寂,連閃爍的雪光和搖曳的樹影都變成了虛化的靜止。
她怔怔地與岑露白對視著,無意識地潤了下喉,才想起來該與她打招呼的。
她彎唇,要開口,身旁的岑遙先她一步驚呼出聲:“姐,你怎麼來了?!”
聲音在一片“不妄語”的清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身後做完晚課陸續回來的人們紛紛側目,岑露白蹙眉,做了一個手勢,岑遙頓時噤聲,隻快步向她小跑而去,一臉緊張。
薑照雪也不得不加快腳步,跟到她的身前。
“你說我怎麼來了?”岑露白語氣平和,薑照雪卻聽出了責備的意味。
她站定,向岑露白微笑致意,果然,岑露白眼神落在她的身上,隱含歉意。
薑照雪意會,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岑遙囁嚅,欲言又止。
薑照雪給她遞台階:“先進去吧。”
岑露白沒應聲。
岑遙殷勤地幫岑露白把立在身邊的小行李箱拉到手上,附和:“對,姐,我們先進去吧,這裡好冷啊。”
岑露白看薑照雪一眼。薑照雪露在寒風中的兩隻耳朵確實已經凍得通紅。
她頷首,算是先放過這件事了。
岑遙立刻得救般地拉著小行李箱就往前麵走,邊走邊想起來問:“姐,你一個人上來的嗎?”
岑露白言簡意賅:“連昕去管理處登記了。”
連昕是前兩天薑照雪見過的那個助理。
“那我和你換,你和嫂子一間,我和連助理一起。”岑遙理所當然地安排。
薑照雪腳下微微踉蹌。
岑露白餘光掃到,唇角有幾不可覺的笑意一閃而過。
“可以嗎?”她偏頭看薑照雪,明知故問。
薑照雪沒有理由拒絕:“嗯。”
畢竟在岑遙眼裡,她們是真正的伴侶,一間房再正常不過了。
況且,和岑遙一間房與和岑露白一間房又有什麼區彆,左右不過是兩張床睡一覺到天亮,回岑家北山彆墅時,一張床都睡過了。薑照雪在心裡說服自己。
說話間,禪舍到了。
岑遙推門進去,提醒:“這房子不知道建多久了,感覺暖氣有跟沒有一樣。姐,你要不要讓連助理問問能不能多領一床被子。”
岑露白沒有馬上應答。
她環顧四下,禪舍確實不大,看起來年代頗為久遠,窗框質地還是木製的。整個空間,隻將將放得下兩張單人床和中間共用的一張小木桌。
小木桌上放著一個與禪舍同樣年代久遠的塑料熱水壺。
明明窗戶是緊閉著的,卻還是能感覺到有一股冷風在往屋子裡灌。
但連昕問過了,這已經是寺裡最好的條件了。
岑露白打量疊放在床尾的被子,應該是已經很少見的那種實心棉被,一床蓋起來就已經沉甸甸的了。
“不用了。”她伸手從岑遙手中接回自己帶來的小行李箱,攏起羽絨服下擺,蹲下|身子打開。
岑遙好奇地盯著,以為她要拿出什麼自帶的床上用品。沒想到,岑露白站起身,取出的是幾個紙盒子。
“放被子裡暖腳吧。”她遞了兩個給岑遙,一個給薑照雪。
薑照雪接過,發現是電熱水袋。
剛巧連昕辦完登記手續,也來到了門口。她從岑遙手中接過自己的那份,幫岑露白解釋:“青楓山有閉寺時間,我們知道得晚,就隻來得及在機場買一些好買到的小物件了。”
岑露白沒反駁。
這確實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八關齋戒裡,有一戒是不坐臥高廣大床,看淡物欲享受。她自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事關薑照雪和岑遙,即入了寺,她便無意冒犯。
所以太過享受的床上用品,她都沒有買。熱水袋雖頂不了大作用,但聊勝於無。
岑遙已經心滿意足了,拉著岑露白一點袖子搖呀搖,含情脈脈:“姐,你真好。”
岑露白靜靜看著她,麵不改色。
薑照雪和連昕都努力忍笑。
岑露白發話:“不是有熄燈時間嗎?”
岑遙這才如夢初醒:“噢,對對對。”她看一眼表,隻有二十分鐘了,連忙拎起自己的包拉著連昕就走:“連姐,今晚換我和你一起睡,你不會失望吧?”
親親熱熱、嬌嬌滴滴,連昕腳下幾個趔趄。
薑照雪看得好笑,岑露白眼裡也浮起淡淡的笑意。
兩人站在原地目送,門被帶上,禪舍忽然安靜了下來。薑照雪收回眼,無意識地看向岑露白,岑露白也在看她。
視線撞到一起,薑照雪久違地生出了幾分不自在。
岑露白似乎沒有察覺到。
她自若地在床邊坐下,依舊優雅端莊,像在某個高雅場合:“遙遙不懂事,又麻煩你了。”
逼仄簡陋的環境,並沒有折損她身上的分毫矜貴。
薑照雪放鬆不下來,客客氣氣:“沒有,正好我也一直想來這裡看看。”
岑露白勾了勾唇,無意深究她話裡的真假。她沒再說話,低頭把剛剛放到桌上的熱水袋外包裝拆了,找出裡麵的充電線。
薑照雪注意到,她捏著充電線的指尖,甲色已凍出了淡淡的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