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岑露白笑意明顯了些。風拂著她耳邊的發,她眼底水波似跟著漾動:“好。”
薑照雪沒彆的話了,也不方便再說彆的話。等容稚再與岑露白最後道一次彆和謝,薑照雪與她一起轉身朝入公寓大門走去。
樹影搖曳,四下清寂,薑照雪看著容稚擦破了洞的褲子,開門見山:“為什麼打他?”
她語氣很平和,不是質問,隻是疑問。
相識多年,她知道容稚看著吊兒郎當,但不是真的心裡沒譜的人。無緣無故,她不可能動手的。
容稚強撐了一晚上的體麵在好友麵前終於繃不住了。她後槽牙咬了又咬,忍了又忍,還是帶了脆弱的哭腔:“我看見他喝得醉醺醺的,摟著兩個女的要上樓開房。”
薑照雪愕然。
她遲疑:“會不會有什麼誤會?”那天在青楓山的時候,她看談殊如和那個男的感情還挺好的。
容稚搖頭,垂在身側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不會。”她說:“他很不耐煩,一點心虛都沒有,讓我彆多管閒事,還和旁邊兩個女的說……“說談殊如裝清高,在床上跟條死魚一樣,一點意思都沒有。
她說不出口。
她隻能說:“……說了很難聽,很不尊重人的話。”
越說到後麵,她聲音越像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充滿痛苦。
那是她從小到大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憑什麼要被他辜負還要受他侮辱。
她抬手捂住眼睛,淚卻還是順著她的兩頰滾落,不甘又無力。
薑照雪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她,隻能抬起手輕輕地拍她後背。
認識容稚不久以後,她就知道容稚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很照顧她、剛從電影學院畢業不久的鄰居家姐姐。
她說她是因為不想姐姐總被人欺負、總被搶角色才來學編導的。她希望她以後能成為大導演、名編劇,讓她的姐姐想演什麼演什麼,全是女主角。
說這話時,她眼睛亮亮的,帶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稚氣和勇氣。
薑照雪不反感和這樣單純又執拗的人交朋友,某種程度上,她覺得容稚和自己有點像。
隻是越熟悉,她越發現不對勁。從容稚每次提起談殊如時明顯不一樣的語氣和神采裡,她猜測容稚暗戀她。
可是容稚一直藏著,薑照雪便也沒點破。
第一次證實這件事,是談殊如交第一個男朋友上娛樂新聞時,容稚來找她,什麼都沒說,哭了很久,哭得薑照雪都替她心酸。
她什麼都沒問,陪著容稚呆了一個下午,而後怕她心情不好,時常約她出去采風,到處走走,轉移她的注意力。
也許是那段時間無聲的關懷和照顧,讓容稚徹底信任了她。
後來某一天,某一個不怎麼不特殊的時候,她們又聊到了談殊如,很自然地,容稚就說:“其實我喜歡談殊如,不是對姐姐的那種喜歡,你知道嗎?”
薑照雪應:“我知道。”
兩人相視而笑。
這些年,她是一點點看著容稚眼中的光是怎麼隨著談殊如與前男友分分合合、與新男友恩恩愛愛明明滅滅,最終暗下下去的。
不知道容稚在等她,不是談殊如的錯。談殊如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說了也沒用。談殊如不喜歡女人,容稚一直都知道。
這是一個無解的結。容稚不肯放下,誰都幫不了她。
薑照雪在心中很沉地歎氣。
兩人都沒再說話,沉默地往電梯裡走。
電梯在容稚租住的十五樓停下,薑照雪問:“你要告訴她這件事嗎?”
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容稚沒有馬上回答,似乎也很猶豫。
正緘默著,走過一個拐角,一抬頭,兩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
一個戴著帽子,圍著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也依舊難掩殊色的女人正站在容稚公寓門口。
隻肖一眼,容稚就認出了那是談殊如。
薑照雪也猜出了。
談殊如也看到了容稚,那雙多情的桃花眼瞬間泛起水波,快步朝容稚走來,摸容稚的頭,又摸她的臉,緊張地問她:“沒事吧?他打你了嗎?打哪裡了?”
她上下檢查容稚的傷勢。
容稚喉嚨一下子像被什麼哽住,那剛剛止了淚的雙眸又被水霧漫過。
她說不出話,怕一開口就是沒用的哽咽。
薑照雪替她回答:“手腳都有擦傷,身上還沒有檢查。”
談殊如看向她,沉著眸,萬分鄭重:“今天的事,謝謝你和岑總了。”
明顯是了解過後才過來的。
薑照雪謙和:“客氣了。”
她知情識趣,把空間留給談殊如和容稚:“那我就送容稚到這裡,你們快進去吧,容稚的傷,就麻煩談姐費心了。”
談殊如沒有推辭。
容稚欲言又止地看她,薑照雪很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她沒事。
她告彆了容稚和談殊如,轉身下樓,心像被什麼壓著,沉甸甸的。
都說萬般皆苦,唯有自渡。感情|事更是如此。可自渡又談何容易。那是抽筋剔骨一樣的痛。
她早已無心再談感情了,隻盼望容稚能比她好一點,得償所願,不必經曆她那樣的苦。
她心事重重地走著,沒注意到已經走出了公寓大門很遠。
夜風卷起地麵上的塵埃,兩道車前照燈朝她閃了閃,光線柔和,照亮了她那一方黑暗。
浮塵紛落,薑照雪逆光發現,剛剛下車的地方依舊停著那輛灰色的庫裡南。
岑露白一直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