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說,趙監生的意思是叫奴去給人做妾?”
這話很有些四兩撥千斤的學問,舉重若輕。
自開國初,朝堂中就有重文輕武的苗頭,而今,文人風骨與氣節擎舉當下,幾乎到了一種全民追崇的地步。
富貴勿淫,貧賤勿移,威武勿屈。
擺攤的小老百姓雖然身份低微,但也有自己的骨氣,好好過著自己的日子靠雙手掙錢,本分乾淨。
這樣當街平白攛掇人家好好一小娘子委身高門做妾的行為,實不妥當。
魯國公雖權勢顯赫,但禦史可不管你是誰,連官家都罵得了,還懼你一宗親?
趙若炳分明就是這個意思在試探她,不料對方毫不羞於提及,直接挑明了反問。
四周的食客都朝他倆看過來,眼神暗含譴責。
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趙若炳臉上反倒不好意思了,對著貌美小娘子又不好發怒,隻好道:“自然不是,罷了,喬小娘子就當沒聽過這話。”
成功讓他閉嘴,喬琬笑笑揭過這茬,繼續招待客人。
趙若炳被冷著也不生氣,甚至更覺得這樣的小娘子比家裡那些隻一味順著他的丫鬟們更有趣,反倒來得更勤快了。
隻是嘴上不說冒犯的話,換成四處打量的眼神也叫人不大舒服。每當喬琬看回去,對方便無賴地收回目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再奉上憨厚一笑,令喬琬好不惱火,覺得該稍用些法子解決這麻煩才是。
這日,柳廷傑與呂穆都在,她趁著二人結賬時,將錢推了回去:“柳三郎和呂七郎也是熟客了,今日這頓算奴請二位的,不收錢。”
柳廷傑道:“那怎麼行?不掙錢,做什麼生意?拿去!小爺還不差這幾個錢。”
喬琬微笑著,誠實道:“卻是有事請二位相商...若不讓柳小郎君占點便宜去,奴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柳廷傑一愣,有一番好心錯付了之感。
呂穆好似明白了什麼,轉過身歪頭看看同伴,又看看喬琬,最後掃了一眼自己身上,朝她擠眼,促狹道:“吃人嘴短,喬小娘子很懂人心!”
喬琬被他說得不好意思,站在那兒等他倆接話。
柳廷傑道:“什麼事呢?”
他問,喬琬就歎氣。
柳廷傑沒得到回答,稀裡糊塗一再追問,喬琬才說:“眼下這裡人多,不方便談論。二位小郎君何時下晚課?可急著回府?”
她眸中盛滿憂愁,又是一陣歎息。
“急倒是不著急,喬小娘子也莫要心急上火了,麻煩都是迎刃而解的。”呂穆安慰她道,
“晚課上至戌時四刻,介時,我二人在門口那棵榕樹下等喬小娘子。”
他們沒問是什麼事就應下,想必也猜到了一點,這就是願意幫她了。
喬琬試探出二人的態度,麵上大鬆了口氣,撫著心口利利索索地朝他道謝。
既有求於彆人,就沒有白讓人幫忙的道理。
她身無長物,唯有廚藝拿得出手,於是找到胡娘子的屋子問對方借了一些醴。
醴就是醪糟,她打算做一道醪糟小湯圓感謝二人。
糯米粉揉麵搓成均勻的小圓子,無需放餡,一個最多彈丸大小,下水煮熟。將醪糟兌水燒開,放小湯圓,打入蛋花,加冰糖攪化增加甜味。
醪糟小圓子,這是喬夫人愛喝的。
當然,相府裡的醪糟圓子不單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碗,下人們會加入枸杞、紅棗等藥材,或是將醪糟換成更稀有的玫瑰醪糟、圓子也是做法更精巧的五彩圓子,總之是變著法地討夫人歡心。
這方子還是喬琬隨口說的,此前下人煮醪糟都是直接把圓子加入醪糟兌水煮熟的做法,酒味揮發得厲害,十分刺鼻。
喬琬便讓他們試試先用清水煮熟圓子,再下入醪糟,等醪糟一沸就立馬關火。
下人們試了試,這樣煮出來的醪糟果然清香爽口,有酒味但不濃烈,而後便一直照著這法子煮。
她掐著時間做好了醪糟圓子,裝進食盒裡,拎著一路到了後門的那棵大榕樹下。
此時門口已零零散散出來了一些走讀的監生,三兩成群,在門口互相道彆,轉頭鑽進了自家的馬車。
還未見柳三郎和呂七郎的身影,喬琬便站在樹下等了一會兒。
月上柳梢,殘月如鉤,高大的榕樹沉默地立在地壇裡,傘蓋幾乎遮住了旁邊店鋪二樓的一半,垂下絲絲條條的須發。
白日裡還正常,總有老人和孩童在此遮陰,一到晚上就不對味了,就連血氣方剛的少年們也都繞著這棵樹走。
忽見一小娘子淡定站於樹下,來接自家阿郎的下人們不免帶著敬佩的目光多看了她幾眼——
這一看,看清了對方的容貌,腦子裡不免又多了些香豔風情的故事,紛紛猜測她在此等的是什麼人?又和對方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