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插曲讓柳廷傑心不在焉,時不時探頭看向廚房,直到阿餘重新出來他才鬆了口氣,臉上的自責消去了些。
聽了徐璟與柳廷鍇的敘舊,柳廷傑才知道原來自家二哥和徐司業是舊日同窗,他瞪大了眼。
心底慶幸,幸好是讀書和他一樣混的二哥,否則換了嚴肅古板的大哥來,一定會刨根究底他在國子監的表現,再托徐司業時時監督他,不讓他好過。
“深之此番回京呆多久?”
徐璟呷一口清茶,雖然上新了不少飲子,他仍是選擇喝這沒什麼茶味的茶葉,仿佛老頑固。
柳廷鍇笑道:“此番是任期滿後回京述職,且待陛下吩咐了。”
他在北地苦寒之境滿打滿算駐守三年,有功無過,年前評級又拿了甲等,怎麼也能再升一升,說不準就留任汴京了。
徐璟怎麼說官運都比他好太多,起步就是翰林院,又趕上新帝提拔勢力,靠在老師身後撈了個國子監的差位,大刀闊斧改陳除舊正合陛下心意。
年方雙十,緋袍加身,就此成為京中新貴。
在外人眼中便如鯉躍龍門,運道實在是好。
就算此番柳廷鍇破格連升,也隻是五品觀察使或副都指揮使,司業為從四品,按品級比他高半級,又是文官。
國朝向來重文輕武,連文官徐璟都有些為故交感歎。
昔日柳深之為將門子,靠父蔭入太學,自己不過出身寒門,得老師舉薦才能入四門學,勉強算得上半個同窗。
國子監中向來階層固化,寒門學子多遭歧視,他不願做那些人的附屬,自成一派,柳深之卻不在意這些身份門楣,常與他交好,是難得的坦蕩君子。
柳廷鍇得知他已是四品司業,目光澄澈,竟無旁人眼中的羨嫉之色,而是真心實意為友人高興:“改日,改日定要與你好好喝杯!今日暫且作罷,弟弟們還在側。”
徐璟頷首:“改日再登門拜訪。”
他們的聚餐匆匆結束,緣是柳廷傑與呂穆還得趕去上晚課。
柳廷傑走前仍內疚不放心,專門找到阿餘叮囑:“若有不適,一定得看大夫。”
阿餘低頭應是,私下裡對喬琬吐槽柳三郎也忒客氣,叫她好不自在。
喬琬意有所指道:“柳三郎是難得客氣郎君。”
客氣總比不客氣的好。
像阿雁不知從哪得知她開起了鋪子,還買了丫鬟,紅眼病就又犯了,找過來,很不客氣地:“喬小娘子這事辦的可不地道。”
喬琬惑然:“什麼?”
阿雁仿佛捉住了她什麼把柄一般,得意洋洋:“小娘子當初賃屋時可說了自己一人住,我們才隻收這麼點賃屋錢,如今卻不聲不響帶了個丫鬟進來住,也沒和我們商量。”
喬琬微笑著問她:“可是我們打擾到旁人了?是陳郎君還是胡娘子說的?晚些奴去賠罪。”
能這麼說,自然是知道沒有的。
阿雁一噎:“也不是。”
“那麼,阿雁姊是有什麼問題?”
阿雁原本就是想先發製人,拿捏住喬琬的好性子,逼讓她主動提出漲賃金一事。
隻是一向通透的喬琬這回不接她的茬,她又死要麵子不願承認自己為錢而來。
胡娘子遠遠地“嗤”一聲,揚聲道:“啊呀呀,你是沒聽懂阿雁的意思,她哪裡是嫌人多?就是想漲租子了!”
喬琬這才露出了然的神情來,隻是依舊不主動提。
阿雁被戳破後,皮笑肉不笑道:“喬小娘子也莫怪我計較,兩人總比一人鬨騰,家具物什壞得也快些,這是理所應當的。”
喬琬對她的話表示了理解,然而,
“隻是當初賃屋時從未說過這屋子隻能一人住,奴賃的是這間屋子,至於這屋裡住幾人,還是用來堆放雜物,不該是奴的自由麼?”
“小娘子當初可說自己是孤身一人,打算做些小本生意謀生。”
“奴確實說過要在此做生意,既然是做生意,長久下來免不了買奴置辦,這些道理阿雁姊當比我懂啊。”
阿雁順著她的話差點被繞了進去,說不過她,反激將道:“總之,小娘子既然都有了鋪麵,難道還差這點賃屋錢?”
聽聽這熟悉的論調。
喬琬最討厭的就是道德綁架,若是阿雁今日來肯和她好好商量,她未必不肯付這一百文的租子,隻是人家偏要站在道德製高點,那好吧。
喬琬微笑:“賺多少那是奴的本事,和這賃錢有何關係?奴還想著攢錢在汴京置業呢,自然不能揮霍。”
謔,好大的口氣!
阿雁隻當她是為了搪塞自己,倒吸一口涼氣,正思索該怎麼駁她,就被她塞了一小碗鹵味到懷裡:“新做的鹵貨,阿雁姊帶回去阿秣嘗個鮮吧。”
這事本就爭不出個對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就是鬨到官府去也沒個定論。
看阿雁好似得了好處吧,偏偏她心中鬱悶極了,好似拳頭砸在棉花上,有氣沒處撒的感覺。
捧著個碗回到倒座房,洪老太隻瞧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道她沒談妥,冷笑:“這次又撈得了什麼回來?”
阿雁重重將碗往桌板上一擱,鹵味的香氣四散開來,碗裡葷素都有,滿滿當當一碗。
素的有豆皮、腐竹、土豆,葷的有雞子、鴨翅、肉皮,香成一團,不分你我,連豆皮上也全是肉香。
洪老太吃了一口,又再次冷笑:“這喬小娘子當真是不小氣,每每都給這麼一大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