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麵上一派堅決,毫無懼色,此時鷹鉤鼻已信她有七分,漸漸對陳生的話生出動搖來。
而到了公堂之上,喬琬從搬進洪家那日起開始,盤順了二人之間的所有交流,總共也不過些“吃了麼?”“吃了。”“晨好。”“郎君也好。”諸如此類話,又有胡娘子夫婦幫著作證。
她素來口齒清晰、條理順暢。言辭間有理有據,態度不卑不亢。
而到了陳生那邊,平日裡“之乎者也”、“噫噓唏哉”長篇大論的舌頭忽然就失靈了,驚堂木一拍,抖著嗓子連“堂下何人”都回答不順。
鷹鉤鼻發覺資自個被耍了,怒了:“酸秀才,敢耍老子!”
一怒之下,就將那日陳生是如何醉酒之後出言不遜惹到他們兄弟幾人,又如何求饒訴苦,將喬琬塑造成個負心人,直言自個買醉傷心都是因為她。
鷹鉤鼻被個寡婦耍過,除了騙子之外最恨就是負心人,又同情陳生與他一樣都為情所傷,扯著他結拜成了兄弟。
陳生見他們信了,或是為了戲耍、又或是為了讓幾人更信自己,又捏造了些更過分的。譬如喬琬落魄時花了他不少銀子,如今自個有錢了又看不上他...
幾兄弟當即義憤填膺,要為他討回公道,陳生當時有些慌了,但若直言自己是編造的,又會麵臨被痛打一頓,隻好寄希望於喬琬會選擇給錢息事寧人。
喬琬都有些聽樂了。
所以,他們要那十兩銀子也不是為了訛詐,而是為兄弟“報仇”,還真是仗義。
陳生被判了二十個板子。
這其中有沒有李公綽的手筆先不談,在鷹鉤鼻也被判了十個板子,自己一瘸一拐還擔心陳生報複,追出來要送她回家時,喬琬失笑:“怎麼這會不跟蹤了?”
指的是上回夜裡他躲在路邊打探她行蹤事。
鷹鉤鼻一臉愧色:“抱歉了,這次是老子識人不清。”
“陳郎君應當沒那心思,我瞧著他連地都下不了了。”
阿餘恨恨道:“我見他還瞪小娘子呢,就該再打他二十個板子!”
“那可真就進氣少出氣多了。”喬琬幽幽道,臉上卻瞧不出來半點除幸災樂禍之外的神色。
這小娘子,怎的又和昨日所見不同了?
撇下神色複雜的鷹鉤鼻,二人自顧走了。
從府衙回來後直至晚間,阿餘仍有些鬱悶。
喬琬看她一眼,暫且不理,先去開門,外頭有人敲門。
“你是...”
喬琬打量眼前的圓臉白麵小廝,臉熟,卻記不起來是誰身邊的了。
“五娘子不記得我啦!”阿昌笑嘻嘻地,氣氛一下活躍起來。
阿餘這會子敏感得很,聽到男子的聲音一下擠了過來,眼神戒備:“誰?”
“我是阿昌啊!”阿昌撓撓頭,看向喬琬,“五娘子,我家爺托我給您送東西。”
“你是阿昌?”喬琬也笑了,徐璟的人啊,“多年不見,阿昌還是這般喜慶。”
喜慶指長相,圓圓臉圓圓腦袋,圓圓眼睛圓圓嘴,恐怕阿昌還是狠下心減了些才變大樣,小時候則比現在更圓,否則喬琬也不會完全認不出來。
喬琬當初戲稱他“阿圓”,配上清冷板正的徐璟簡直是奇景。
她奇道:“甚麼東西勞動你大半夜送來?”
阿昌指一指路口:“也不是,爺方下值呢。”
喬琬“哦”了聲,還奇怪他怎不親自過來。
阿昌掏出匣子:“請五娘子一觀。”
喬琬接過,打開,一柄通體寒光的短刀靜靜臥在裡頭,刀柄上鑲嵌各色異石,摸上去卻溫潤不硌手,一看便價值不菲,她也知是為了什麼,倒是難得稱心,又真心感激他。
喬琬謝過,又道:“徐司業可在車上?”
阿昌猶豫了一會,隻是她恰巧低頭去收那刀沒瞧見,很快點頭:“在。”
“那你等會。”
喬琬回到裡間去,將那開得正好的茉莉剪下來一支。
這正是當日徐璟送的那盆,開了許多,她移栽了些回家裡。
將刀從盒子裡拿了出來,茉莉放進去,遞還給阿昌:“你再將這給他。”
阿昌應聲告辭,回到馬車旁,徐璟已敲打完那群地痞。大哥因養傷不在,耷拉眉為首,幾人紛紛討饒知錯。
拿到茉莉,徐璟一頭霧水地端詳了許久,喬琬也沒有叫阿昌帶話回來,他最終也沒琢磨出來什麼意思,隻好回去後鄭重其事地將其放在了枕邊。
醉折一枝簪鬢睡,曉來印卻枕痕香。
伴著幽香,一夜好眠。
次日早,失眠了一夜的阿餘頂著兩個青黑大眼圈,唬了喬琬一跳:“沒睡好?”
阿餘卻是想通了件事:“小娘子我要學武。”